我将顾连星扛回了他房间,被欲魅钻心后,他一直未醒。
“阿姐……阿姐……殷……”
他一直在虚弱地喃喃,叫出口的名字都是过去的亲人,我知道顾连星是怎么上山来的。他阿姐重病,父亲早死,家中只靠母亲给人缝补浆洗衣服维持生计。
可他阿姐的病一日重过一日,要想治好,必须去大晏京师请名医诊治,可他们哪有盘缠。在一个秋日的早晨,顾连星仔仔细细地打扫了茅草屋,然后一个人去爬镇子旁的沧翠峰,爬到双手血肉模糊,才够到隐在重重云雾后的山门一角。
他运气好,遇见了那日正好在山门外饭后消食的师父,师父买下了他,做自己的第六名弟子,价格是三十两银子,足够他母亲带着阿姐去京师看病。
沧翠峰上的弟子,大都是这样的出身,除非是百年难遇,被大宗门求着收徒的先天灵体,普通人家,若非活不下去,不会想要把孩子送来修仙。
毕竟,仙途漫漫,山中岁月长,一梦烂柯人。
我俯身,握住顾连星的手,轻声道:“顾连星,你别睡了,醒醒。”
“你娘和阿姐,一百年前……就死了,我跟你一起给她们立的碑,你忘了吗?”
他满头大汗淋漓,反握住我的手,不知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师父……澜师兄……殷尾萤……”
我叹了口气,一根根掰开他紧攥的手,转身向房门走去。
澜师兄是我们的三师兄,死于十年前的出门历练,被魔物一口吞入腹中,连尸体也没留下。
那欲魅说了,她专引人欲望,看来顾连星是被她织就的幻梦所迷,在梦里,他重要的家人和伙伴一个也不曾离开。
这下闯祸闯大了,欲魅不是我能对付的,为今之计,只有去老老实实请老兔子,我只求他制服了这欲魅后,不要罚我在斩恕剑下待得太久,否则,恐怕斩恕剑真的会被我气得暴怒杀了我。
但我还没出门,手就被勾住,顾连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明明闭着眼,却能精准无比地反剪我的两个胳膊,整个人跨坐在我上方,压得我龇牙咧嘴,怒目而视。
“顾连星,你是不是疯了!一个魅魔而已,你要被她操控吗?!”
我使劲挣扎,试图唤醒他的神志,他身形晃动片刻,竟然真的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眼瞳仍是黑的,可黑瞳中间却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看起来恐怖异常,他没有放开钳制我的手,只是皱起眉,有些困惑:“殷尾萤,你难道心悦我?”
我一愣,破口大骂:“心悦你大爷!”
他环顾一圈,愈加确定:“你竟然这么心悦我,竟然趁我睡着偷爬我的床?”
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气得半死的感觉,真是风水轮流转,我以后再也不在斩恕剑面前嘴贫了,它真是一个有着良好道德操守的好剑,纵然被我气得剑身发抖,也从没有打过我。
但我就不一样了,我没有道德,也没有操守。
我唤出春雷,春雷啪地一声,横亘在顾连星颈边,我阴恻恻咬牙道:“是啊,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反正我也要下山历练了,下山本就九死一生,恐怕难以活着回来,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杀了,我们一同去九幽黄泉地下,做一对忘川鸳鸯。”
顾连星连忙侧了侧脑袋,让自己离剑锋稍偏,此时他眼中的血线已经慢慢消失不见,他放开了钳制我的手,嘻嘻一笑:“害,死了有什么好,我刚才是逗你玩的,殷尾萤,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把那大妖打败了?”
我点了点他的胸膛:“我什么修为你不知道?那位大人钻进你胸口了,说是要勾出你的欲望。”
我顿了顿,从顾连星的床上一骨碌爬了下来,转头去拽他:“走,我带你去找师父,把欲魅从你体内驱逐出来。”
他愣了片刻,蓦地一笑,发尾的紫色珠串轻轻晃动,然后他躲开了我要来拽他的动作:“我现在不是没事嘛,就别告诉师父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顾连星,你是不是疯了,你体内现在寄居着一个大妖!大妖是什么意思你懂吗?不立刻驱逐,我怕等我回来,你早变成一滩血水了!”
顾连星今日却异常地坚持:“我没事,你还是快些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对了,这银甲你带上。”
他从怀里掏出那副软丝银甲放到我怀里,拍了拍我的肩,像是想要避开我似的,匆匆离开了房间。
我捧着银甲,只觉得不对劲。
方才被他钳制在床上的时候,我似乎闻到……顾连星身上的玉蕊花香味变浓了。
顾连星一连几日都找不见人,我有好几次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师父,但师父忙着教授即将同我一起下山的其余九名师弟师妹保命技巧,至于我,师父说他的所有本事里,只有保命技我全部都学到了,所以不用再浪费口舌教我,让我去跟无梦山那边联络,确定汇合地点。
每次我想单独找师父谈顾连星之事的时候,都会有别的什么突发事故,引得师父不得不去处理,我怀疑是顾连星在暗中捣鬼,可一连寻了几天,都没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