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我一眼,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七师妹。”
他没把我在清风苑过夜的事情捅出去,我还是承他这个情的,抬眼朝他微微一笑:“你也请,六师兄。”‘
自从天宫碎裂,清气下沉后,人间便出现了无数汇聚清气的福地洞天,沧翠峰也是因为承载住了一小片清气,师祖才能在此处开宗立派,挤入修仙界。
后崖上便是清气流动最浓郁的地方,只不过这么浓郁的清气,对于修为不够的人来说,不懂炼化之道,待久了只会觉得五脏六腑都有如灼烧一般疼痛,这也是犯了错的弟子会被罚来此思过的原因。
我靠在崖石上,感受到腹部丹田已经开始灼痛,忍不住皱了皱眉,换了个姿势躺着。
顾连星的声音传来:“你是来思过的,不是来享受的,这个姿势像什么话?”
我睁开眼,他抱剑站在我面前盯着我,青衣飘飘,倒是有几分仙气凌然的样子。
我道:“顾连星,出去一趟你倒是变得这么守规矩了?废话这么多,亏我还给你留了半边位置。你爱站就站着,少管我。”
他长眉一挑,立刻反驳:“谁爱站着了。”
他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道:“再往过点,挤。”
我往旁挪了半寸,继续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顾连星开口:“你昨天为什么会被师父罚?”
“师父没告诉你?”
他摇头,我了然,定是师父觉得一个修仙门派的弟子居然差点坠崖而亡,传出去太过丢脸,所以封锁了消息。
我道:“他罚我,是因为我昨晚从后崖跳下去了,惊动了一整个门派的人。”
顾连星很是敬佩:“殷尾萤,你出息了,敢这么戏耍师父,也不等我回来叫上我。”
从小到大,我跟顾连星没少一起胡闹,隔三差五就要整点幺蛾子,但我将胳膊枕在脑后,淡淡道:“我没想戏耍师父。”
顾连星说:“别告诉我,你是真的想寻死。”
“有何不可?”我睁眼看他,一脸严肃:“我最近一直在想,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顾连星摸了摸我的脑袋,自言自语:“没见哪块骨头凹下去啊……”
我拍开他的手,把昨晚跟师父讲过的话说了一遍,顾连星听着,长眉一挑:“半个月后你就要出师门历练,你这是害怕了?”
“不行吗?”我盯着顾连星,丹田的灼烧感此刻蔓延至胸口,连说出的话都费力许多,我起身单手撑住地面,努力呼吸吐纳,调理着体内清气。
顾连星动了动,抬起胳膊像是想要为我疏导,可他僵硬了片刻,又放了回去,以往我们一起被罚在后崖思过的时候,如果熬不住了,就会互相疏通内力修为。
我想他今日无法出手帮我,大概是在青翳历练时已经用了太多修为。
我勉强稳住气息,朝他笑嘻嘻道:“顾连星,我还没弱到区区三天思过都承受不住。对了,你这次去青翳历练得怎么样?见到真正的魔族了吗?”
顾连星点头,踌躇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掌放在我的头顶,我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热流自上而下窜进四肢百骸,将那股我无法化解的纯净清气都霸道地熔进我的丹炉里。
顾连星边这么做,边开口:“我跟无梦山和飞翎山庄的人一起去了青翳城中,寻访了数日,才在乡下一个早就荒废的宅子里找到了那个魔族,方圆十里的所有人家都已经成了它的盘中餐,我们鏖战数日,才将它斩杀。”
他笑了下,话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满满都是嘲讽:“当然了,这中间我没出什么力气,斩杀和追查的事情都是无梦山以及飞翎山庄这两个大门派的弟子做的。”
顾连星原本和我一样,今年破紫丹境,是要一起下山历练的,但数月前,无梦山的人忽然飞书来信,信中说他们在青翳城发现了一个中型魔物的踪迹,并立即派遣弟子前往绞杀,令沧翠峰派出弟子一名,前往协助。
说是协助,实则不过是大门派弟子的命珍贵,按照惯例,大门派弟子出山历练,他们的师父都会从本门派之外,依附于他们的小门小派里选出几十人随行保驾护航。
沧翠峰自从成立以来一百余年,能勉强维持着如今的生存,靠的都是无梦山的默许,否则就算沧翠峰上的清气只有芝麻大一点,那也足够让其他许多强于我们的门派觊觎了,可只要得到了无梦山的认可,成了修仙界中有名号的门派,其他门派想抢,那便是犯了道义,所有门派,人人皆可诛之。
可以说沧翠峰一直以来,都是依附于无梦山这个如今天下第一修仙门派的小虾米。
背后的靠山发了话,师父自然要派去弟子,协助除魔,这名协助的弟子,便是顾连星。
我很好奇:“那你见到那个魔族的样子了?是什么样的?你面对它的时候,不怕吗?”
放在我脑袋上的手有一瞬僵硬,又很快恢复如常,顾连星笑了下,吊儿郎当地回答:“殷尾萤,我五岁就敢去林子里抓毒蛇,七岁就敢去握斩恕剑,怕字怎么写,我还真不知道。”
我奉承道:“那么英勇无畏勇往直前气吞山河的顾连星师兄,你是怎么平安地从魔族手里逃脱的?无梦山和飞翎山庄的人,没让你去打头阵引诱它出来?”
若是魔族这么好击杀,我们这一辈,排在前头的四位师兄,一位师姐,又怎么会在十年前的历练中,只活下来一个……
体内的清气早已平复,顾连星收回手,懒洋洋道:“我把它引出来之后,趁他们打架的时候,跑了。”
“那两个门派的人事后没怪罪你,找你麻烦?”
顾连星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一脸淡定:“我跟他们说,他们动静过大引来妖族,我一直在山庄外跟妖族打架,不过还是被那几条蛇妖跑掉了。”
我敬佩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顾连星,你真是吾辈楷模,该跑就跑,绝不含糊。”
月明星稠,顾连星眯着眼应下了我的奉承,偏了偏头:“我的事讲完了,说说你吧。”
“我?”
他点头,从胸口掏出白日里撞得我额头一痛的物件,原来是块银丝软甲,他将那盔甲拿在手中,淡淡道:“青翳城中,听闻这蒋家匠人做这软甲做得最好,我路过的时候,顺手买了几件,其他人都已经分完了,这最后一件,是给你的。”
“顾连星,你真是难得有良心一回,多谢了。”我兴高采烈地伸手去拿,银丝软甲可以护住心脉,正好之后我出山历练能用到,可顾连星却把手往回一转,绕开了我的手道:“想要也不是不行,你告诉我,你昨晚坠崖,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跟他对视,那双眼睛幽黑幽黑的,闪着晃动的碎光,片刻我,我败下阵来。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其实,是我发现,师父好像在悬崖下,养了个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