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通又一通的间隙,徐思叙用自己的拇指解锁了手机,看到未接来电数目居然已经达到两位数。有些时刻她也不得不佩服这位石小姐的坚持不懈,但耐心与意志力很难与一些天生的、来自命运的旨意相对抗。
滑动只需要零点五秒——“年年,你不在宿舍?我看你床位和书桌都是空的诶,我刚和家里人度假回来。”
徐思叙转了个身,腰靠在桌沿,没说话。
对面人似乎也已经习惯这边的沉默,在僵持几秒后应该是哄好了自己,便继续询问,语气仍不失半分甜腻:“年年,你怎么搬出去住了呀?在哪个小区呢?我今年也想出去租房住,宿舍好不方便的,你可以给我推荐推荐吗?”
徐思叙耐着心思听对面给一个错误对象撒了小半个娇,开口的时候却是实打实的冷:“石之妍,我是徐思叙,来年跟我住。”她的语气有点生意场上跟人谈再降几个点那意思。
平心而论,石之妍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知道对面是正主后也没有惊讶太久,再讲话时半点怯也没露:“哦,徐总啊,年年跟您住啊。那您还是住城中那套公寓吗?离我们学校未免太远了些。年年一直失眠严重,加上这学期我们早八还挺多的,通勤一趟不得很麻烦呀?更何况您和她能住多久呀?可以到她毕业吗?”
连环问题问得其实很有水平,字字句句都是不动声色的亲昵与挑拨。
挺会耍小聪明一小姑娘。
徐思叙面色淡下去,她不太吃这套,也早过了会被轻易离间的年纪,这桩对她而言算是有点过分小家子气的差事这会儿做起来,还是得斟酌斟酌措辞,免得有欺负小朋友的风险。
她等对面人讲完,又暗自晾了她一会儿,觉得对面人的心理防线被这点微妙空白攻得差不多了,这才回话,声音较小但吐字清晰:
“石小姐,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按道理讲你我也是平辈,但你父母称呼我与你那句‘徐总’也没什么不同。我长你几岁,与你进行口舌之争实在难看,传出去也比较跌份,所以今天的话我只说一遍,希望你往这个号码来的电话也是最后一通。我不知道你们在学校如何如何评价我与来年这段关系,但至少在我爱她的当下,我是真真切切将她捧在手心里,走一分就是一分的路,容不得旁人置喙。经议我与她任何一位都是对我们彼此爱意的轻慢,这是很严重的中伤与贬抑,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虽然我离开校园也有些年头,却也知道有些话很容易在四方天里传开,即使不会有大的影响,但她心情不好对我而言便是天大的困扰,且她本科生活仅剩一年半,我太太想让她开心平稳地度过,也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闹出很难看的场面,太丑陋了不是吗?大家都是漂亮人,都喜欢敞亮不是吗?
石小姐,你父亲毕竟是做文化传媒发迹,多少也算个知识分子,培养出的你不会不懂得“人言可畏”这个道理。你之前用的一些杂碎方子我没见其传播方式与传播途径,而今她已经走出来我便不再过多计较,此后你自己掌握分寸,无论是人前的分寸抑或是人后的分寸,你都掌握着点,不然我不敢确定明年毕业年你还能不能再去一趟南半球。
至于我们住哪套房子你就更没有知道的必要了,这通电话后,我不会擅自拉你进黑名单是因为我尊重我的女朋友,但我希望你可以有自知之明,没有公事便不要打过来了。谢谢。再见。”
徐思叙缓过来气后,从身后的帆布袋里找了瓶梅子酒,一口灌下去大半瓶。
她讲完这一长串话后脑子有点木木的,却有种独特的、从未有过的心潮起伏,这个年纪再去打一通电话只为赶走情敌,是要被沈归春当成年度笑话的。
但这从某种方面来讲也算是一种坦陈,一种她对自己、对来年、对这段感情的充分且坦率的陈述与报告。
很新奇的一次体验,是她与人谈感情以来的第一次。不是一种宣布领地的霸占行为,更像是一种把自己晾于人前,首次在太阳底下与爱人牵了次手还接了吻的甜蜜告白。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告白,喜欢任何形式的、对来年的告白。
出厨房门时来年正坐在地毯上抱着玻璃杯喝热水,她手边放着一大堆长条状的红色包装袋,应该又是她妈妈寄过来的红糖姜茶。
看到她出来,地毯上已经换了珊瑚绒睡衣的人笑盈盈地偏头。
水已经温热,抱着玻璃杯不烫手,来年就这样将杯子捧起来,小脸藏在其后,眼睛也如一汪清泉,饱含无数柔情蜜意:“事情都解决啦?我们徐小姐真棒。”
徐思叙也不过去,她就倚靠在厨房门口那面墙上,她曾在这堵墙上亲吻过不远处的女孩。
“对呀,来老师分配的任务,我哪里能不尽心?”
窗台处,立春那天她们两人共同种下去的铃兰种子悄悄发芽,上面那抔黑土是她们一起在楼下花坛里偷偷挖的,为此来年还差点被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割伤手指。
无论如何,此刻春光明媚,算是一个好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