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吧,火锅你总会喜欢吧。去年过年你朋友圈就有发自己和朋友的聚餐照片,背景就是在火锅店,你还评论说麻酱裹什么都是美味。”
她边说边往来年这边挪,半边身子都与她相贴,声音都跟着黏糊起来。
来年感受到一股既灿烂又暖融融的气息,她胳膊让了让避开贴上来的人,屈指想将掉下来的发别去耳后。
与此同时,石之妍抬肘越过她的手臂,她的指尖轻扫过旁边人的耳垂,捏住那几缕乌黑发丝。
来年猛地站起来,“不用了,早上起太早,我现在有点困,要回宿舍睡觉,下午还要去图书馆自习。”
她合上三折的iPad壳,抓起包就往里面塞。
石之妍眼眸低垂,掩去几份落寞。
但她没有再坚持,只是陪着来年走回宿舍。一路上也不跳脱,安安静静的,拇指与食指括成弧,轻轻撑在旁边人肘关节处。
北国的冬天实在萧条,六教前的草坪降落几只乌鸦,三五成群,啄食枯尽疏落的草种。
来年看着尾毛光亮的老鸹,想起昨晚她复习完从图书馆出去,在小池那边救了个小朋友。
腊月里天寒,偷偷从大人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小屁孩看到池面结了薄冰,想也不想就往上踩。
幸好她绕远路听到哭声,这才急忙跑过去把半截身子湿了的熊孩子捞出来,不然冬夜苦长,小池隐在树木之间,谁知道保安叔叔会不会发现并救助。
想到这里,她垂眸弯眉,鼻息轻出,洒出笑意,只是这会儿嗓子痒得很,可能是昨夜自己胳膊也湿了大半,又着了风,有点难受。
石之妍察觉到她心情不错,便“得寸进尺”地问:“你耳机可以分我一只吗?”
她装作没听到,依旧目不斜视。
走进宿舍院后,来年径直走向右手边的竹丛边,蹲下后取下肩上的包,像以往很多次那样,自然而轻缓地掏出前袋里的猫罐头,撕开开口,放在台阶上。
石之妍站在不远处,胸口微微起伏,像是料到她会这样做,但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她少女懵懂时代所向往的最干净的那种女孩,是网络上人人追索的“理想型”。
她轻轻叹口气,心口也浮上一层尘埃。
回到宿舍,石之妍倚在床边梯上,问了很多次面前人今天是不是真的不吃饭。
“不吃了,谢谢。”
来年手攥成拳放在唇边,压低了声音轻咳,一边查询手机上的信息,看到褚老师问她推文初稿是否写好。
褚教授最近注册了一个个人公众号,会在上面发一些与哲学有关的知识,来年经常被分到任务,这次新一年的第一篇内容,褚华茹让她执笔。
到现在还差一些收尾工作,来年摆摆手说;“我真不去,你去吧。”
她发现腿有点无力,以为是这几天没睡好的缘故,便将电脑搭上床铺,打算去床上改,改完就睡会儿。
石之妍表情难掩失望,但她临走时依旧柔声嘱咐床上的人好好休息,还说要是想到吃什么了,她可以帮带,准比外卖快。
来年“嗯”一声,很浅。
五秒后,门口处传来锁舌弹上的声音,宿舍彻底安静下来。
来年兀自抱着笔记本靠坐在床头,颈间抵着猫爪的抱枕,敲着敲着人就滑下去。
闭眼的前一秒,抚上面颊的手有壁炉般滚烫的触感。
烧是下午天色未暗透时发起来的,体温上升阶段人反而浑身发冷。
她的眼睛像隔着雾,分不清身下是家里还是学校,叫了两声“妈妈”后发现不顶用,又失了神志一样使唤一个许久未见的人,说什么“你再给我床被子好不好”,还说“你外套最暖和了”。
石之妍拎着蛋包饭和黑森林甜品打开房门,叫了两声“年年”后发现没人应,从卫生间出来洗过手,想拍拍床上的人让她下来垫垫肚子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于是连忙叫了朋友来把人向校医院载,也得亏她朋友多,一通电话就可以把隔壁硕博楼有车的学长叫来。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总算是在住院区打上了吊瓶。
石之妍属于那种用完人就扔的小公主,一切办好之后她挥挥袖子支走了所有朋友,自己一个人陪着来年看点滴一颗一颗下漏。
那会儿刚六点整,外面的天恰好暗下去,从病房的窗子望出去,圆月像硅硼玻璃上烫金的洞。
来年醒来,看到的就是那面红月。
烧已经退了,她眼底浸着水,观感略苦,平白惹人怜惜。
石之妍坐在病床边,双手托腮,看到她睁眼后第一时间将手背搭上她额头,眼底的关怀要溢出来:“好点了么?”
她头偏一下,张口时第一瞬竟没发出声音,咽了口唾沫后才问道:“我手机呢?”
嗓音沙哑,像藏着沙砾。
石之妍从自己的小包里将东西掏出来递给她,说:“用充电宝充好电了,怕你起床无聊。”
她艰难抬唇说谢谢,真心实意的。
于是床边人的话匣子又打开,声情并茂地给她说自己看到她在床上烧得神智不清的有多害怕,向她详细讲述今天下午几个朋友是如何救一大三女生如水火之中。
来年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地听着,手下回的是褚老师的消息:【老师不好意思,我晚点再给您,现在有点不方便。】
【怎么了?】
她斟酌了半天,随后单手敲键盘:【有点发烧,现在在校医院打点滴。】
对面过了很久才回了句:【没事不用太着急,把身体养好要紧,元旦前交给我就行。】
这条消息还没来得及回,一瓶就已经打完。
石之妍摁了床头铃叫不来护士,亲自出门去护士站唤。
又是一番折腾,等到来年再次捧起手机解锁,屏幕上却赫然显示有新电话,来电人是:【妈妈】。
她心惊,下意识屏住呼吸,有点不太敢接。
离家在外,一点点脆弱都会被放大,而对父母来说,儿女的一丝不顺意也会让他们牵挂很久。
石之妍也瞄到了,她伸出食指戳一戳来年的手臂,扬眉说:“我帮你接哦?你鼻音好明显。”
她思索几秒,把手机递给她。
石之妍高兴地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滑动接听后脆生生地问好:“姨姨您好!我是年年舍友!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啊,年年出去找老师交材料了,把手机落在宿舍了。”
“好,我让她回来给您回电话。”
这人蛮会撒谎的,来年盯着她看,想着这通电话差不多就到这里了,结果人按了按她的手臂,继续说:“平时相处地挺好的呀,今天学校没什么事,我们还一起出去吃饭了呢。”
“西城饭菜其实不太辣的,年年也说还好,中午我们吃了蛋包饭,晚上我还拉她去吃火锅了,刚才回来。”
徐思叙刚走到病房门口,听到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