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阳光很好，温度适宜，陈乔出门穿了一件高领羊毛衫，外搭一件长款驼色大衣。可惜大衣背后被陈爸用饭盒砸了一下，上面落满了油渍，不好再穿了。

对于只着一件毛衣的陈乔来说，今日的温度还是低了点。只是他也没想起打开车内空调，双目无神握住方向盘，神情恍惚的将车停在路边。

他不知道自己听完父亲的话是怎样走出家门的，也不知道是如何用不受控制的双手打开车门坐进去，肌肉记忆还让他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手脚冰凉的启动车子离开村庄。

车子刚驶离村庄，他就控制不住的泛起一阵恶心，双手开始机械的发抖，他紧绷着的精神让他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然后就失去了力气，趴在方向盘上。

陈乔明白让父亲接受他的性取向很难，从大学时候和任顾在一起，他爸就极力反对，两人冷战数年，后来和任顾分手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稍微缓和一些，又因为陈乔转校来到这边导致父子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这一次，算是将仅剩的父子情磨的所剩无几。

可是，再怎么样，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如此恶毒的语言，陈乔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原来，语言真的能够杀人于无形。

眼角洇出泪，心口一阵阵的刺痛，仿佛被针扎一点一滴渗透骨髓，疼的他喘不上气。

不知在路边停了多久，“叮”一声轻响，将在泥淖中挣扎的陈乔拉上了岸，陈乔费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陆随风的消息。

“早上还炖了条鱼，走得急忘了给你带去。”

双眼因盯着手机屏幕太久而泛起血丝，陈乔闭了闭眼，将抽痛的感觉一丝丝压下去，强行弯了下嘴角，可惜一秒钟就破了功。

“中午等我回去吃饭。”

那边很快回复：“好。想吃什么？”

陆随风没问他为什么不留在家里吃饭，也没问他和父亲谈的如何，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陈乔什么时候需要，便在旁边撑一把，两人再一起往前走。

陈乔没再回复，双手狠狠搓了把脸，吐出胸中浊气，发动车子往陆门人家去。

陆门人家。

陆随风中指若有所思在收银台敲着，眼睛没有离开手机，眉间不经意又微微蹙起小峰。

小胡在一旁喊：“陆哥？”

陆随风没听见，目光仍一瞬不瞬落在手机上。

小胡右手在他目光和手机之间划了下，切断这缠缠绵绵的画面，“陆哥，发什么呆呢？”

“嗯？”陆随风回过神，看向小胡：“怎么了？”

小胡问：“学校放假通知出了，说是一月十号就放假，我们什么时候休息。”

陆随风表面上在听他说话，思绪不知又飞到哪里去了。

见他神思不属的模样，小胡对小王耸了下肩，没出声做口型：“相思病犯了。”

小王没他胆子大敢调侃老板，偷笑了下继续擦桌子。

小胡没问到假期时间，这个时候店里也不忙，于是便到后厨找大厨开小灶。

陈乔一直没回消息，陆随风猜测和他爸的谈话应该不太愉快，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约莫四十分钟，陈乔到达陆门人家。

他进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自然地和小王打招呼，走到陆随风跟前抬起手臂随意搭在陆随风肩上，“陆老板，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陆随风目光不错的盯着他，试图从他表情里探出一丝端倪，纵然陈乔伪装的很镇静，陆随风还是从他发红的眼角，不如平日灿烂的笑容里品出一丝苦涩。

不由分说，陆随风隔着毛衣袖口握住人的手腕上楼。

“哎，你别拉我。”陈乔走不稳，急忙说：“我自己能走。”

陆随风充耳不闻，径直将人带到三楼，面对面双手按着陈乔的肩推着他退到床边，被床沿绊了一下，陈乔一屁股坐到床上。

陆随风上身跟着弯下，双手仍旧牢牢按在陈乔肩上，居高临下看着陈乔。

这个姿势下，陈乔被完全包裹在陆随风臂弯中，陆随风帅气的脸庞距离陈乔很近，高挺的鼻尖再靠近一分就要碰在一起。

陈乔仰起头看着他，目光落在陆随风嘴上，笑了：“陆老板，想玩强制？”

陆随风没搭理他的胡说八道，只是微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右手松开他，拇指在他眼角按了下：“你……”

开了口又停下，陆随风拇指轻轻按在他眼角，看向陈乔的双瞳，陈乔的眼睛很漂亮，是很标准的杏眼，眼瞳很透亮，很难想象这样清澈的眼眸居然是一个快三十岁的人所有。

他的双眼皮前窄后宽，睫毛浓密并不算长，微微垂眸的时候双眸的光被浓密的睫毛挡住，让人辨不明他的思绪。

被陆随风这样盯着，陈乔不由躲闪了一下目光，陆随风随后便起了身，倒了热水用热毛巾替他敷眼睛。

“肿了。”

双眼皮都被压住了。

陈乔被热毛巾按住眼睛，双手自然搭在床沿，微微仰着头好方便陆随风动作，他皮肤其实不算特别白，但在陆随风古铜色的肤色映衬下简直像上好的白瓷釉。

陆随风一条腿曲起跪在床上，为了给陈乔敷眼睛便离得近了些，两人的腿自然贴在了一起，炙热的温度自陆随风身上传递过来，舒缓了陈乔一路被冻得僵硬的躯体。

陆随风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又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想起陈乔殷红的眼尾，终是将所有话吞下去了。

阳光自窗户照进来，形成金色的透明光束，细微的尘土悬浮其中，室内静谧，唯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们的姿势其实是非常暧昧的，只是身处其中的两人都没有心情去在意他们的姿势如何。

毛巾温度渐渐变冷，察觉到陆随风要将毛巾拿开，陈乔忙抬起手按住他，陆随风便不动了。

双手接触，陆随风才知道他的手远比身上的温度更低。

陈乔还仰着头，喉结滚动的时候便特别明显，他低声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爸来找过你几次？”

陆随风手指不自觉动了一下，诚实回答：“五次。”

“五次啊。”陈乔叹息，“为什么不和我说？”

陆随风这次没说话了。

“小胡第一次和我说有一位老人来找你，他说是你爸，我就真以为是你爸。”陈乔陷入回忆：“小胡说你不准他告诉我，后来他也就再也没和我说起过。”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出去散步，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吗？”

陆随风：“是。”

陈乔：“如果不是徐思思和我说，在你高中时候父母意外身亡，我就不会想到来找你的老人竟然是我爸，那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陆随风又沉默了。

陈乔也不是很在乎他是否回答，继续说：“说起来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感到疑惑，微微歪了下头，意料之中没有等到陆随风任何回答。

“你不想说，我也一直没问，想着有一天等你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可你一直不说，连我爸来找你，你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