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相信她这样的身份,会大胆到这样的地步,想要得到他的爱。
嘴唇磕碰的瞬间,那句应承几乎要顺着本意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止住,换了一句不痛不痒的“问这个做甚”。
叶莲抠着衣角的手缓缓放开。
“奴婢胡乱说的。”
她转回头,学着他的样子看天不语。
“什么爱不爱的,我不是说了么,我给你名分,不会让你一无所有的。”
李兰钧惊觉“爱”这个字十分陌生,他竟然无法表述出其中含义,索性不再纠结,高高挑起眉,安慰似的回道。
“你不要多想了。”
他自己都思虑杂多,说罢也不心虚,闭上眼枕着硌人的蒲团作入睡的模样。
二人缄默着不再多言,夜里的破庙又静了下来。
月上柳梢头,身旁一阵窸窸窣窣,不免惊扰他假寐,李兰钧装作睡眼惺然,睁开一只眼看叶莲:“在做什么?”
“蛐蛐。”叶莲说着,递给他一只草扎的蛐蛐。
“一刻不停地动,你腿还要不要了?”李兰钧捏着那只蛐蛐,拧起眉毛嗔道。
“白日小憩了太久,夜里反倒睡不着了。”叶莲说道,算是回应了他的问话。
李兰钧左右打量那只草蛐蛐几眼,面带嫌弃地道:“黄灰黄灰的,不是好品相。”
“山里的蛐蛐都长这模样,哪里有好坏之分?”叶莲接话,手上又开始缠下一只。
“没见过世面,通体青玉模样的我都见过,你这只未免太差陋了。”
李兰钧嘴上说着不好,手下却一刻不停地把玩着,颇有些稀奇地将蛐蛐凑近瞧看。
“原来贵人们喜欢玩蛐蛐是真的,从前说书的说它价值千金,我还不信呢!”
叶莲手指缠着草丝,说话时又稀奇地停下动作看他。
“千金都不止,”李兰钧将草蛐蛐放到叶莲鼻头上,搔挠几次,故意逗她玩乐,“而且各样式的都有名号呢。”
“青的,叫玉面郎君;白的,叫素观音;黑白配色的,就是泼墨客了……”
叶莲被他一捉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气把蛐蛐吹得歪到一边,差点断了一条腿。
“我这只也要取个名,”李兰钧扶了扶要断不断的蛐蛐腿,忽然扬起嘴角,“叫做莲丫头。”
“少爷为何取我的名儿?”叶莲揉揉鼻子,嗔怒着要去抓眼前乱窜的草蛐蛐。
操控蛐蛐的人更觉得有意思,伸长了手不让她抓住。
“我乐意,何况——谁说只有你叫这个名字了?”
李兰钧坏心眼地挥着手,都快忘了他手上一路的擦伤。
“莲丫头,莲丫头……”
他连着唤了几声,摇摇手上的草编蛐蛐,让那非活物的玩意端庄地“点点”头,表示回应他的呼唤。
叶莲拖着一条隐隐作痛的伤腿,贴近他面颊有些羞恼地跟着抓握,却因手不及他长,迟迟未抓到。
破庙里冷却的气氛有了回温,两人孩童似的打闹嬉戏,因一只草蛐蛐而乐此不疲。
“三娘。”
李兰钧停了手上动作,任由她抓走蛐蛐,见叶莲面上笑意盈溢,不知怎的想到这一称呼,便脱口而出。
叶莲放在草蛐蛐上的目光蓦然望向他,神情恍惚。
大手一拉,让她贴在他颈肩处,她听见李兰钧因吃痛而闷哼的声音,那声音转瞬即逝,又变成叹息般的呢喃:“就这样,一直陪着我吧。”
惆怅就这样水涨船高,填满她的身躯。
叶莲稍微动了动身子,不让李兰钧受太多力。
她的伤口覆在竹席上,渐渐生疼。
埋在锁骨间的口唇翕动几次,最终不清不明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绵绵,如细雨霏霏般包裹住他们,这样的绵绵情深一直维持到三日之后,李兰钧还没启程找郎中,县衙乌泱泱一片人先搜寻到了他面前。
滂沱的大雨,林晋忠站在首位,看着沧桑了不少。
“大人……”
欲语泪先流,年近半百的县丞大人哭成孟姜女,哭声瘟疫似的散开,此起彼伏。
李兰钧手里还拿着一截藕,满身落魄,被一群人盯着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哭什么?”他一脸莫名其妙。
“终于找到您了!这些日子下官们为了找您,快把蒲县翻过来一遭……没想到苍天有眼,您好歹是没出大事!”
林晋忠哭得一把鼻涕一包眼泪,连进一步走上台阶握住他没洗干净的手,生恐在梦中。
李兰钧却人精似的捕捉到了他话中地漏洞,面色不霁:“光找我,不干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收了哭丧一样的泪容,你看我我看你,半句话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