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蕊稀里糊涂被琴儿领到景福台后门,进去前还不放心:“琴儿,景福台如今戒严,你带我这个外人进去,若是被崔婕妤发现怎么办?”
琴儿没回头,轻手轻脚开了后门,“阿姐身故,是蓝蕊姐姐冒死去送了她最后一程。如今我帮蓝蕊姐姐,本就应该。”
她口中的阿姐,便是从掖庭抬出去,暴尸乱葬岗的宫女采儿。
两个人从后门溜进来,未免被发现,伞都不敢撑,只拿手护着头一路猫腰进了邵美人房中。
进了房中见到邵美人,两人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外头有动静传来,邵美人身边那位侍女春景反应快,麻利推着蓝蕊去耳房,三两下把她塞进柜子里,锁门前还不忘叮嘱:“崔婕妤来了,委屈姐姐藏身。我若没来开门,姐姐千万不可弄出动静。”
蓝蕊就这么被关在柜子里,那本该有事的崔婕妤不知怎地折返回来,笑盈盈进了邵美人的院子,说要同邵美人一同用午膳。
外面在说什么,蓝蕊听不太清。柜子里黑漆漆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仍不见有人来给自己开门,外面欢笑声却越来越大,崔婕妤爽朗的笑声穿透砖墙木柜进到耳里,蓝蕊捂紧嘴巴,只觉得想哭。
雨色浓重时,白昼渐如黑夜。尤清音不知蓝蕊在景福台的遭遇,等到给阿姐喂过饭食汤药后,见屋内光线越来越暗,收了碗筷到桌上,走到窗前推窗往外看了眼,只见雨丝帘幕般挡在眼前,甫一推窗便有细雨随风卷来,湿了额前刘海。
尤清音赶忙关了窗,取出火折点了烛灯,又捧了一盏放到床边春凳上,把床帏里头照亮。
俞思惨白胜雪的面容映在烛光里,凭添几分颜色。尤清音跪坐床边,两手支着脑袋看她,恍惚又看到从前的阿姐,鲜活艳丽,如火一般。
明州俞府的第一个雨夜,抱着睡暖的被子从窗户翻进来的阿姐,笑意盈盈伸手过来揽住自己,如火一般将晦暗点亮。
其实尤清音一直没同阿姐讲,自父母亡故后,她不过是行尸走肉过活。那日求救求到舅舅家,却听到舅舅舅母在堂屋怒骂自己。
极寒夜里,若非阿姐过来将自己搂住,或许她的生命,早就了结在那个雨夜。
余下所有时日,都仰赖阿姐存活。因而阿姐于她,从来只有自己亏欠阿姐......
尤清音看得出神,“阿姐,你真好看。”
俞思也在看她,眼里有笑意。尤清音怕她没听见,又说了一遍:“阿姐,你长得真好看。”
她所言非虚,阿姐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最漂亮的女子。即便是美女如云的宫城中,阿姐也是最好看的那一位。
俞思脸上有淡淡笑意,不知听没听清,动了动手指示意尤清音近一些。
尤清音挪着屁股凑近了,“怎么了阿姐?”
俞思伸手,似是想摸她。尤清音立马领会,歪头把脸放到俞思掌心,又怕自己脑袋沉压坏了阿姐,梗着脖子轻轻放着。
俞思的手瘦到骨节凸出,在尤清音脸上抚过时,像冰凉的笔杆。尤清音轻轻握住阿姐的手,“阿姐累吗?要不躺会儿?”
今日俞思已经在床上靠坐许久,又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尤清音虽然欢喜阿姐好转,但又怕累着她,心里终归不安,还是扶着阿姐躺下去,替她盖好被子,“阿姐躺着歇会儿,闭着眼睛小睡一下吧。”
俞思点点头,干枯的嘴唇抿了抿,有话想说。尤清音赶忙贴耳过去,只听到阿姐艰难吐出一个“雨”字,一瞬心下了然。
大雨于阿姐而言,是无言桎梏。
明州家中经年累月下雨,雨天长跪祠堂,挨骂受辱稀松平常;入宫之后晴好不足一年,也是一日暴雨中,那个孩子胎死腹中,也害得阿姐自此......
尤清音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出来,眼底越是潮热,就越是咧嘴笑出来:“阿姐不怕,阿音就在床边守着,哪儿都不去,好不好?”
俞思这才放心,缓缓闭了眼睛睡去。尤清音守在床前,挨着阿姐侧头趴着,听着外头滴滴答答雨声,紧绷的心因着阿姐好转,也松懈了几分,不知何时竟也渐渐睡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尤清音忽从梦中惊醒时,猛地起身才见阿姐已然醒了,“阿姐何时醒的,现、现下什么时辰了?”
眼神忙往床边春凳看,发现一截蜡烛都燃去大半,吓得赶紧要去看更漏。
俞思拉住她的衣袖,“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