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明媚,照在地砖上更是光亮,低头看久了只觉晃眼头晕。
尤清音晕乎乎跟着蓝蕊走,一双眼睛被地砖白光晃的睁不开,魂灵出窍般跟着蓝蕊动作,等闻到浓烈的草木味道,才回神般睁大眼睛,定定看着趴在自己前面的蓝蕊,又扭头看了四周,乌漆嘛黑的青砖穹顶般罩在身上,自己与蓝蕊一前一后趴在地上,她甚至要从蓝蕊胳肢窝下面使劲探了眼神出去,才能瞥见毬场一角。
这是......狗洞?!
蓝蕊回头,示意她嘘声:“小点声,万一来人呢?”
尤清音嘴角一抽,终于知道蓝蕊的门路是什么了。
大乾宫城修建至今已有几十年,本该修缮,可是陛下继位后大建行宫,修缮诸事都不大上心。想来蓝蕊所言宫中处处严处处漏,所指便是这各处狗洞了吧.......
只是这狗洞未免有点大了,竟能容下两个人。
蓝蕊扭头看她,身子往旁边缩了缩,示意她往前爬点:“你个子小,再往前挤一挤。”
尤清音闻言往前蹭,衣裙碾过一片杂草。蓝蕊在旁气声解释:“这儿离羽林军远,隐蔽的很,你只要别发出大动静,没人会注意到。”
看出蓝蕊的熟门熟路,尤清音安心不少,眯着眼睛从狗洞往外看,立马由衷夸赞道:“蓝蕊姐姐,你这位置果真不错,竟能瞧到陛下那边。”
这狗洞在毬场围墙下,且刚好在天子台斜对面,虽然遥远又狼狈,但确是极好的位置。
蓝蕊切了一声:“你以为这狗洞为何大一些?”
尤清音艰难转头看她。
蓝蕊不无得意,趴在狗洞嘚瑟:“都是我一点点挖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姐姐真是好厉害。”
尤清音尬笑几声,还是转头去看毬场,心里对蓝蕊这九年在宫中留下的成就大为震惊。
狗洞阴暗,毬场明亮,看久了不免眼皮发颤,酸胀的厉害。数着还未到时辰,尤清音干脆埋头在手臂上,让酸疼的眼睛休息片刻。
双眼慢慢缓过来,巳时终至,天子台上簇拥着上来一群人,尤清音隔着近百丈远,也能看见中间那一身明黄龙袍,本来亮起的眼眸暗下来,暗暗抿紧了唇。
她看见,陛下年近花甲,行动不似从前康健,被内官和皇后扶着才坐到龙椅上。怨恨在心里翻涌,她忍不住在心内恶毒:“老成这样,竟还能生孩子。”
大逆不道之话,她只敢在心里骂。
远远看着天子台上众人落座,两侧长桌后的官员也随之落座,尤清音一个不认识,也不想细看,眼睛左看右看,试图找到卫勉的身影。
春日宴,羽林军守卫殿外,龙武军作为天子亲卫军,则会守在天子台下,护卫陛下。
尤清音睁大了眼看过去,却只看到天子台下,黑压压站了两列龙武军,因着都是铁甲黑衣,又相距太远,一时很难找到卫勉所在。
蓝蕊在旁边捅她胳膊:“瞧见没,坐在赵贤妃旁边的,就是王昭仪。”
尤清音的视线被这话打乱,她从龙武军队列移开,重新看向天子台。
陛下靠坐龙椅上,左侧同样雍容华贵的,她认得是皇后娘娘,至于陛下皇后左右几位夫人,尤清音不认得,但也能猜到是四夫人。
“有皇子傍身,果真不一般。”
蓝蕊挨在她耳朵边嘀咕:“天子台本来只坐陛下皇后和四夫人,但是申王殿下年幼,离不开母妃,陛下宠爱申王,特允王昭仪同坐天子台。”
尤清音眨眨眼睛去看,果然看见天子台右侧最末,有一女子领着一位身穿朱红的孩童共坐。
王昭仪......
她的心沉下去,化作一汪深潭,名为怨恨的石头砸下去,溅起涟漪几圈,叹息的酸涩随着涟漪荡开。
若是阿姐的孩子顺利出生......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若阿姐的孩子还活着,那今日天子台上,会不会有阿姐的位置?
这个念头只在心里冒了个泡,就被她戳破,撇开心里思绪,尤清音动了动趴的僵硬的身体,又去天子台下找卫勉的身影。
为什么非要找他,非要看他呢?
尤清音自己也不知道,可这偌大宫城,除了阿姐与蓝蕊,也就一个卫勉,算得上认识。
她在心里跟自己解释,她不过是想看看,卫勉若是上场打马球,是否真的敢赢过王爷。
许久,她终于在一片漆黑里找到卫勉。
毬场之中,天子台下,卫勉立身端正,佩剑领队护卫天子。春风在他精铁黑甲上翻过,吹起他头顶盔缨鲜红。
他的眼神如鹰,在诺大毬场上巡视,一圈过后,停在远处。
冥冥中,有一些诡异的感受在脑中涌动,心底那股莫名的钝痛又开始侵袭。搭在佩剑上的手腕绷紧,他蓦地想起那日雨后破晓,自己在宫道上莫名想起的一段记忆。
那宫女垂泪怨恨的眼神打过来,好似又击中他眉心,双膝一痛,脚下微晃了下,很快站稳。
身后,有龙武军上前同他递话:“卫司戈,殿下方才差人过来传话,说春日宴结束后,请您再去安义殿一趟。”
那夜殿中静站犹然在目,卫勉收回眼神,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