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闷死了,中午咱兄弟出去玩儿去!”
宋璟摇头:“不行,我要去接我妹妹回家吃饭。”
“你还有妹妹?”
“是。”
谢仰春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最烦小女孩了,你自己去吧!”
宋璟心想:上次还迫不及待地去章台路找姑娘,这会儿又说自己烦小姑娘,这个谢仰春可真奇怪。
走到金粟庵,宋璟发现阿沅正领着一群小姑娘蹦跶着帮忙施粥,原来金粟庵每逢立冬日都会给穷人施粥。
明境师太每递出一碗粥,便念一句佛,来这里领粥的都是京都中的乞儿和流民,拿到粥之后便感激涕零到墙角喝起来。
宋璟来了便也与阿沅一起帮忙,只是宋璟是男子不方便进庵堂帮小尼姑们煮粥,便在外面做一些搬搬抬抬的活儿,一直忙活到未时过半才结束。
明境师太和蔼地说道:“既然是阿沅的兄长,便留下一起用些斋饭吧!”
金粟庵后院中央是一棵银杏树,深黄浅黄的枝头上挂着鲜红的祈福绳,风一吹,明艳的黄色拽着红色一起簌簌作响地摇晃起来。
庵堂里面的斋饭也是粥,配着玉米窝头和芝麻油拌的野菜。
明境师太拨弄着念珠念了一段经文之后,和缓地说道:“今日有劳大家了,还请用斋饭吧!”
斋饭吃着很是爽口,庵堂里面的檀香也静心。阿沅不像在家一般随意,文静地小口小口地吃着,宋璟也低头慢慢地咀嚼着,生怕一个不恭敬冲撞了佛堂的宁静。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闹嚷嚷的嘈杂声,车歇架马嘶鸣的声音格外刺耳。一个小尼姑也着急跑了进来,找到了明境师太:“师太,宁国公夫人带着女儿来上香了。”
明境师太并未搁筷,慢条斯理地说:“何必惊慌,你们自招待便是。我用完饭便去!”
师太走后,宋璟和阿沅在院子里面的水井旁洗碗筷,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娇俏的少女的声音:“那里怎么有个男人?你们庵堂也收男弟子吗?”
明境师太:“阿弥陀佛。那位公子是我们这里一位小善众的兄长,今日帮我们劳作,因此留他用了斋饭。顾小娘子,穿过这个院子便到佛堂了,还请到里面饮一杯清茶吧!”
顾逢意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丫鬟拿来一个小臂长的八宝莲花结的络子,然后指着小尼姑慧念道:“你,帮我把这个络子挂到这棵银杏树的最高处!这是我为我父兄祈福特地制的,一定要挂到最高。”
慧念战战兢兢接过络子,面露难色地望向师太。
师太念了一句佛道:“庵堂都是女子,又没有可以攀高的梯子,还请顾娘子见谅。祈福只在心诚,您只要将这络子系在树枝上,不拘高低,都能心想事成的。”
顾逢意被母亲拘束在家中十几天,才将将打出这样一个像样的络子,本就是想挂在最高处回去好向父亲撒娇邀功的,如今挂不上去,她怎么肯?
“我偏偏要往高处挂,我就不信挂不上去,你们就算怕上去也必须帮我挂上去!”
慧念吓得跪倒在地,只能一个劲地告罪。顾逢意见不能如意,气得让人撵她上树。师太在一旁劝阻也没有办法拦住这个刁蛮的公府千金。
“让我来吧!”
顾逢意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少年从银杏树后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月白的圆领襕衫,似乎是新做的,料子不过尔尔,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富家,也不是什么宦门子弟。不过倒是长得不错,眉目清秀,彬彬有礼的样子,应当是贫寒之家的书生。
“那你去吧!挂好了本姑娘有重赏,若是弄坏了我的络子,我一定叫我爹爹把你丢进大牢。”
听到顾逢意的恶毒之言,阿沅不禁为宋璟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宋璟在山间生活时,经常在树上爬上爬下摘果子吃。宋璟攀缘着树枝,三两下就爬到了树顶,他挑选了一根足够结实的树枝站了上去,将红色的络子系在了顶端的枝桠上。
宋璟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刚做的衣服被划破了几个洞,正在心疼不已,顾逢意直接将两个银锭丢在了地上:“做得好!本姑娘赏的,再去做一身衣服吧!”
顾逢意满意地看了一眼最高处的络子,带着丫鬟仆妇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阿沅气愤不平地盯着顾逢意离开的背影,又看见慧念还跪在地上哭。
宋璟苦笑一声,正准备将地上的银子捡起来,阿沅大喊一声:“哥,你不要捡她的钱。”然后把地上的两锭银子踢到远处。
“她的脏钱我们才不要呢?”
阿沅哭着说。
顾逢意扔在地上的钱让阿沅感受到了浓浓的羞辱的味道,这种感觉不是害怕、不是痛苦,是极度的委屈和无可奈何。
宋璟为阿沅擦去眼泪,安慰道:“钱是没有干净肮脏之分的,能买到粮食填饱肚子的都是高贵的钱。我们家虽然不缺钱,但是总有人缺钱饿肚子的。我们把这些钱给有需要的人不是更好吗?”
宋璟知道阿沅难受,来到京都之后,他们其实生活在一个很宽松的环境当中,一个因为谢玹的庇护而没有外界风雨的地方,如今在京都看到了真正的权贵,才知道阶级之间的差距足以碾压人的尊严。
就在阿沅逐渐停止抽泣的时候,慧念早已将两锭银子捡了回来:“宋公子,今日多谢你为我解围,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银子对国公府的千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却足够普通人家过半年了。”
阿沅将头撇过去:“我们不要这个钱!”
宋璟也将银子重新退回到慧念手中:“天气越来越冷了,家中无米的穷人日子更难过。庵堂施粥也是需要花费的,这两锭银子还是交给师太安排吧。”
慧念红着眼睛将银锭捧在手中,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原来刚刚她被顾逢意踢中了膝窝。
今天一连见识到了谢羽和顾逢意两个混账,宋璟也惊讶于世家大族竟然会有如此嚣张跋扈的子孙。或许只是因为身份低微,他们才敢肆意欺凌。
回去的路上,阿沅一直很沉默,不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东说西。
就在快到家的时候,宋璟从袖子里面扯出一段红色的丝绸,上面写得“父兄仕途顺遂”几个字。这正是宋璟从顾逢意祈福的络子上扯下来了。
“阿沅,给你,把它扔到臭水沟里面。”
阿沅气愤地将布条团成一团,扔进去了最脏最臭的一条水沟里面。
红色的丝绸很快就被肮张的臭水吞没,
去他的公府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