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从地上起来,气定神闲地掸去了身上的灰尘。
谢玹原本以为宋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因为误打误撞才求到自己这里,只不过此事突然被说穿了身份,就不得不怀疑他的来意了。
宋璟痛出了眼泪,但是又哭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挣扎摇头。
今晚的事情不容有任何闪失,就在他吩咐暗卫将人打晕的那一刻,他在宋璟胸前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精巧的核雕。
谢玹脸色微变,命人放开了宋璟。
“你胸前所带的核雕是从何而来?”
宋璟陡然被放开,瘫坐在地上拼命地喘气,眼泪止不住从眼睛里面流出来。
“先别哭!回答我!”
宋璟艰难出声:“是家中长辈所刻!”
去年春天吃桃子的时候,老夏用刻刀在桃核上雕刻了这“寒山展卷、拾得持帚”的和合二仙,还说这是名士疏狂之意。
谢玹着急道:“此人现在何处?”
“你是来寻仇的?还是他欠了你钱?”
宋璟是在是想不通一个七十多的老头儿怎么会招惹来这样的麻烦!
“并非寻仇,我是他最亲密之人!”
宋璟原以为谢玹是一个端方君子,没想到竟然出手伤人,既然来者不善,就绝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宋璟心一横,一咬牙:“我不知道!”
谢玹俯身下来,宋璟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被谢玹按住了肩头。
只见他从怀中也拿出一枚核雕,与宋璟那枚雕工差不多,只是更为小巧精致。
宋璟:“原来是你!”
谢玹不解。
宋璟忿忿不平:“老夏说,他将一枚精巧的五子登科的核雕送给了他的一个学生,可那个学生却谋夺他的家产,骗光了他的钱财,在一个大雪夜讲他赶出了家门。你还说不是来寻仇的!”
谢玹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有了变化:“荒谬!”
“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里的?你今天就算掐死我也不会说,反正我已经被土匪抓上了山,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的,还不如你杀了我,让我得个痛快。”
宋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自己在土匪面前向来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唯恐小命不保,因为宋璟知道土匪真的随时可能杀了自己,但是此时自己敢这样硬气,似乎是从潜意识里面认为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谢玹既生气又无奈的看着宋璟,没有威胁,也没有用强,似乎是等着对方回心转意。谢玹今晚要做的事情极为隐秘,他不能向一个陌生人解释太多。
“大人,外面有人!”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谢玹的暗卫出声提醒。
“是我!”
谢玹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就是他想见到的那个人:“开门!”
只见谢玹的暗卫用一把锋利的尖刀,极为熟练地挑开了门上的铁索。
宋璟震惊:“开门这么容易,为什么不赶紧跑啊!”不过想了想,也是,就算跑得出这扇门,也跑不出这座山。
谢玹看着大门的方向,手中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期待、害怕、羞愧的情感这那一刻几乎就要把谢玹这么多年的伪装全部撕碎。五年前,他背叛了视他为子的老师,踏着诋毁恩师的功绩登上朝堂高位,如今即将再见,心中已经是巨浪滔天。
只见身形清癯的夏濯在门开之后,缓步踏上台阶,月夜安静无比,夏濯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谢玹一直期待着那个人的出现,又害怕的他的出现,在见到夏濯的那一刻,谢玹再也难以克制心中的情感,但他还是毫不躲避地对上了夏濯锐利的目光。
当年之事,他从不后悔!
宋璟看见是夏濯心中更是震惊,记忆中老夏一直是病病歪歪、懒得动弹的样子:“山路难走,你怎么过来了!”
宋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趁着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的时候,轻轻在夏濯耳边说道:“此人来者不善。”
夏濯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在宋璟脸庞轻轻地捏了一把:“这里我来应对,你快回去吧!阿沅在找你呢!”
夏濯转头又看向谢玹,眼中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慈爱:“深山路远,谢大人位高权重,什么事情劳您涉险?”
谢玹看出了两者之间的不同,心中苦涩,但依然不卑不亢地答道:“事关老师,我必须亲自来一趟!”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远远望去,土匪的前山已经是火光一片。
是官兵打了上来!
宋璟:“你果真是官府的人!”
谢玹阴沉着脸说道:“小兄弟,如果真如你所说,后山都是一些老幼妇孺,今晚你若是不回去,他们恐难活命!”
宋璟看向夏濯,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夏濯伸手将宋璟搂在怀里面,少年的胸脯因为紧张不断地起伏着,夏濯轻轻地拍了拍宋璟的后脑,在他耳边细声地叮嘱:“日后我若有不测,眼前这人或许能够成为你的依靠,不要全然信他,也不要与他作对。”
宋璟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一眼谢玹,谢玹迎面撞上了少年惊诧的眼神。
夏濯的声音很低,谢玹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宋璟看着镇定自若的夏濯,影影约约感觉到不详,老夏似乎在向自己告别。
“快走!”
夏濯狠心将宋璟往外一推。
宋璟不得不走,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趁着月色向后山跑去。
不知道为什么,后半夜了,云层散去,月光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