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和谐,摄像师识趣地将镜头移向车外,对准了窗外的蓝天白云。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角落,关意远颤抖的手从被子深处摸出一张字条:
回去几天,再来抓你。
纸片刚露//出又被塞了回去。
——虽然整套动作不过几秒,夏润则还是认出来了,那是林杨的字迹。
……
“张导性子急,不是在怪你的意思。”
“蛇莓和树莓本来就难分,你弄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还好不是集体性事件。”
“就是呕吐腹泻,没多大事的。”
“跟你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驻岛医生一口一句“不怪你”、“没多大事”、“别放在心上”,听上去是在好心劝慰姜风铃,帮她减轻心理压力。
只有姜风铃自己知道,她根本没有采过蛇莓。
张导软下来的手掌拍向她的肩膀,“刚才语气有点冲,风铃,对不住啊。”
是啊,如今这情况,自证反倒像在欲盖弥彰了。
空口无凭,对方又有直播回放作为证据,又有谁,会在意她到底有没有采过蛇莓呢?
镜头从全景骤然收缩,聚焦在姜风铃身上。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急于辩解。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平静。
见姜风铃没有纠缠的意思,张导转身想走,这次却是姜风铃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目光笔直,“第一,我认识蛇莓,不会采,更不可能给人吃。”
“第二,所有偏离事实的轨道终究会有痕迹留存。”
刚想说第三句,镜头外,一个工作人员拿着白板从她斜前方走过,整个白板上只有一句话:
姜小姐,舆论是可以被/操控的。
——黑色长袖、黑色口罩,所有人工作人员的衣服都是统一制式。
她拼命遏止住了想笑的冲动,这么会拿腔拿调的人,只除了那个戴着十级假面的经纪人,还能有谁。
姜风铃没有纠结于此,眼下有更要命的事火烧眉毛。
“张导,不到四十八小时就要下特大暴雨了,必须组织全员撤离。”
预警说得平淡至极。
张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撤离?撤去哪?”
“东南方向两公里有高地,所有房车都能停过去。”见导演终于重视,她语速也跟着快了起来,“营地后山岩洞我做了标记,重要器材可以先转移——”
张导见姜风铃是在说认真的,余光扫过镜头,只能扯出应付的笑容:“小姜啊,气象组说明后天都是大太阳呢。”
“不要太执着荒野求生的书本。”
撂下这么一句话,张导转身欲走,姜风铃横跨一步,又堵住了他的路,姿态坚决。
——姜风铃核心指令里的底层代码拼命叫嚣着。
“今天晚上就会有小雨。如果下雨了,就转移营地。”
姜风铃声音不高,却传入在场工作人员的耳中。
眼神微移,她示意摄像机跟进——他们能利用直播,她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今天晚上下雨,你就按我说的做。”
姜风铃一字一顿重复着。
张导瞥了眼镜头,知道这一幕已经被直播观众看在眼里,只好敷衍地应了声,“行啊。”
当晚,天空就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天似乎总容易让人坠入梦境。
姜风铃沉沉睡着,恍惚间,仿佛被雨声牵引着,梦见了第一次植入脑域芯片的时候。
那段记忆如同被雨水冲刷过,渐渐清晰起来。
培养舱缓缓开启,她站在冰凉的金属板上,细小的脚趾因寒冷不自觉地蜷缩。
走出舱门,液氮气体消散后,一个穿着银白风衣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她脱口而出:“妈妈。”
怔忡间,那个女人皱了皱眉,“请称呼我的全名及职位,零壹。”
“陈新研究员。”
陈新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新矮下身,与她平视着。
零壹的瞳孔应激性地扩了扩。
那只手隔着生物手套抚上她的头顶,顺着乌黑发丝,摸向耳后微微凹陷的芯片接口。
“请完整复述你的底层代码。”
“以保护人类为第一要义,永不伤害人类。”
陈新试图跟她对话,“零壹,这个波波头很适合你。”
毫无反应。
陈新的声音柔和了很多,“请说出我的个人信息。”
“姓名陈新,性别女,认证号码00304,出生日期旧历1010年5月5日,现任国部基因研究所副所长,职级一级研究员。”
“以下为个人档案,教育经历——”
“停。”
她闭上了嘴巴,切断了数据洪流。
“零壹,说说我是怎么样的人?”
“基于陈新研究员的个人档案,您是第一位——”
“停!”陈新倚在实验台边沿,捏着眉心,有些不耐烦了,“你应该能调取我的所有信息,包括监控记录,甚至我午餐吃的哪个牌子的合成牛肉罐头你都能知道!我要听你的主观评价!”
“停!停!停!”
……
雨声却越来越密。
“姜风铃。”
“姜风铃。”
“姜风铃!”
有人在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