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渊之门外,手持利器的魔兵来回巡视,目光凛凛地往海面巡望两眼,很快便又收回来,落在同伴身上,朝同伴扬眉眨眼,显出喜悦神色。
同伴亦以同样神采回应,咧嘴一笑,不尽得意。
“人族享受这么些年,也轮到我们魔族享受了,哈哈。”
“可不是,明日过后,人界就是我们魔族的天下了!”
“嘿嘿,可算能吃点好吃的了。”
听到好吃的,同伴眼里光亮如星,“人族的滋味,倒是从未品尝过。你说,会比魔宫里的那些美味还要好吃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吃过。”瞪他一眼,呵呵笑道,“明日之后,你我定要尝个够。”
……
说话间,余光瞥见海域外一抹白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移动,魔兵立刻噤了声,握紧手中长枪,严肃了神色。
眨眼间,面前便出现一名身着白衣的人族修士,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扑鼻奇香。
轻吸一口香气,咂嘴压下吞咽的欲望,魔兵将枪横在身前,厉声道,“来者何人?”
“在下秦钦,欲求见魔君,烦请两位通报一声。”
秦钦欠身行礼,魔兵打量一阵,低声交谈一番,盯着他又看了好几眼之后,其中一魔兵方满脸不情愿地走入虚渊门。
忽视掉其余魔兵粘在身上垂涎欲滴的视线,秦钦负手立在门外静候,神容间忧思难掩。
涛声如雷震心,秦钦沉下眉,隐在身后的手慢握成拳。
一个时辰后,那名报信的魔兵终于折回,态度比之前好上不少,只是魔瞳中仍露出两分轻慢。
“走吧。”
随着这一声,横挡在身前的长枪立刻让了道,秦钦跟着带路魔兵踏入虚渊门。
三次造访,三种不同心境。第一回是侥幸,第二回是谨慎,这一回,却是带着满腹凝重。
越过血雾漫漫的长街,穿过魔鸟成群的暗林,走过诡谲阴暗的宫道,在最初拜见魔君的大殿中,秦钦再一次见到了魔威深重,仪态华贵无双,有君临天下之势,坐在石雕宝座上的魔君银玄。
微微侧眼,魔后银猊不在殿中,其余皇子公主也均不在。
“秦钦拜见魔君。”强压下喉间翻涌血气,再次躬身行礼,秦钦勉力维持着面色的平静,可额间的虚汗,却还是在殿内强大的魔气压迫下,不可抑制地渗了出来。
直身抬眸,瞬间对上银玄那双深蓝冷眸,心中禁不住猛地一跳。默然对视良久,银玄终于开了口。
“若是为人族而来,不必废言。”
声音毫无起伏,似一片冷冽死寂的湖。
秦钦垂首道,“还请魔君为人魔两族之间留一丝转圜余地。”
殿内静得可怕,空气似乎于此刻凝结成冰。压抑的气氛逼得脊骨窜起一阵刺麻凉意。秦钦不敢抬首再望,只凝神屏气,等着银玄再次开口。
冷汗悄然爬满全身,漫长无声的等待摧磨着秦钦的神志。从没有像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魔君银玄的强大威压,单是沉默地注视,便让人只觉似溺在水中,难言的窒息感带来阵阵濒死的绝望。
就在将死的前一刻,终于,头顶传来一句冰冷质感的问。
“你是以什么身份,同本君说这句话?”
秦钦心颤了颤,银玄的意思,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在银玄面前,他什么也不是。
秦钦抬首,脸色苍白道,“请魔君看在秦钦与小公主的情谊上,能对人族手下留情。”
话音落地的瞬间,秦钦便觉一股强悍的气芒向自己扫了过来,尚未反应过来,身体便已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而后重重落在地上。
再也压制不住心间那口热血,蓦地喷洒出来,秦钦闷咳两声,从地上艰难爬起身,抬袖抹去嘴角血迹,拖着虚浮的步子慢慢回立到银玄面前。
“秦钦自知罪孽深重,即便要秦钦以命抵命,秦钦也绝无半分怨言,只请魔君能放过无辜的人族百姓。”
屈膝,跪地,弯身伏首,以敬拜神明的姿势,秦钦朝着银玄殷声恳求。
冷睨地上那名自以为是的人族修士,良久,银玄起身,慢踱步至他身前,淡淡开口,“其实,本君该好好谢谢你。”
冷汗顺着额际淌到地上,秦钦紧闭双眼,神色痛苦。
“若非你,不知本君还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阿猊自愿解除虚渊之门的禁制。”
“若非你,魔族不知还要在这样黑暗阴冷的海域偏安多少年。”
“若非你,本君侵吞人界的宏愿不知还要搁置多少年。”
秦钦微微颤抖起来。
“所以,本君实该好好谢谢你。”
银玄冰冷绝情的声音回荡殿内,秦钦紧咬牙关,嘴中血涌不止。
“明日,本君便为你送上第一份谢礼。”
秦钦失魂落魄走在魔城街道上,素来洁净如新的白衫上浸染鲜血,长发凌乱散在身后,昔日的温雅从容消失不见,神色间一片颓败。
脑子里昏沉如倦,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秦钦竟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要往哪里去。
萦绕在功德囊中斑斓的流光早已散尽,修仙之路,又一次遥遥无期。
功德仙,至情道,救世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只是……脑海中闪过一抹红色身影,秦钦身形倏地一顿,眼里渐渐有了些神采。
脚步急促起来,终于想起自己该往何处去。秦钦定了定神,抬头快步向虚渊之门的方向走去。
不想没走多远,面前忽地出现一群怪模怪样的魔物拦住去路。
原先尚有几分热闹气得街道立刻变得寂静无声,所有商铺关紧了门,只敢从细窄的窗缝里观察外面是如何情况。
秦钦神情一凛,抬眼往面前身躯庞大,嘴角流涎的魔物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