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走访了好几家,情况都大致相同。
东街的张大娘子,北街的吴老爷,还有刚生产不久的林夫人……每个人尸体上都盛开着绚烂夺目的凤凰花。
凤凰花期就快到了,临安城中凤凰花那清甜的香味开始四处飘溢。
秦钦怀抱着狐狸,心不在焉地走在街道之上。忽然,面前出现一道紫色身影拦住去路,“公子,你手中这只狐狸品相实在绝佳,好生令人喜爱,我想将它买下,作为家母的生辰贺礼,不知能否请你开个价,将它卖给我?”
秦钦停下脚步,抬眼看去,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异族华服的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紫眸金冠,容貌脱俗,气质不凡。紫色长袍加身,显得优雅而高贵。
秦钦没说话,直接把狐狸递了过去。
君无忧龇牙,毛都炸了,狐狸爪亮出来,隔空刨了几下。
似是没想到他能答应得这么干脆,紫衣人一愣,从怀里摸出一袋金珠交与秦钦,笑道,“多谢。”
秦钦微笑接过,拔腿就走。
回到客栈,书柳等一众凌云宗弟子正眉宇紧锁,围在一起低声交谈,见他回来,立刻面露喜色,“秦公子,我们有了新发现。”
秦钦坐下,抿一口茶,“请说。”
书柳道,“我们在一个妇人身上发现了凤凰花的踪迹。”
还活着,没死。很可能即将要死。
书柳将今日他们所遇之事一一道来。
他们按照秦钦的吩咐,在临安城寻找开花的凤凰树,东南西北街头巷尾找了个遍,只看到满树的花骨朵正含苞欲放。
就在他们泄气欲回之时,却撞见一名身材矮胖,一身暗黄麻衣的中年妇女,揪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的耳朵,厉声骂着。
“吃比谁都吃的多,干的活比谁都少。老娘生你,不是叫你来享福的,是给老娘出门挣银子的。”
女孩双手捂着被拧得通红的耳朵,不受控制地低声呜咽。
“叫你贪吃,叫你贪吃!”
肥厚的大手在女孩身上不停落下,女孩被胖女人打得跌坐在地。
围观者有看不下去的,好言劝道,“金大妈,金桔吃得已经够少了,你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金桔一天吃的还没你零嘴儿吃得多呢。”
金大妈两眼一瞪,面目狰狞道,“你们知道个屁啊!老娘教训女儿,还轮不到你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有人笑说,“金大妈,再这样下去,当心凤凰花长到你身上去哦。”
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最近发生的每起命案,死者身上都会长满红色的凤凰花。人们对凤凰花渐渐失了喜爱,反而生出了莫大的恐惧感,再看见凤凰花树时都一致的能有多远避多远。不少人都在请求城主大人撤掉凤凰花城花的名头,挖掉城内所有的凤凰花,换种木香花,以木香花替代凤凰花的风头。
闻言,金大妈后背发凉,气势弱了下去,“你,瞎说什么。长你身上也不会长老娘身上。”
“那可不一定,你没发现死的那些都是对自己孩子不好的人吗?”
这句话本是他胡说八道,却一语点醒梦中人。
书柳心中一跳,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金大妈变了脸色,惊慌道,“真……真的?”
她赶紧拉起地上的女儿,装模作样地关心了一番,随后挤开人群,扭着肥大的身子离开了。
书柳清楚地看到,她的身后,缓缓飘落下一朵红色的凤凰花瓣。
秦钦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道,“守着她看看。”
书柳道,“已经提前让师弟去守着了。”顿了下,忽而问道,“君公子呢?”
秦钦抬眸笑道,“方才在外面吃坏了肚子,找大夫开药去了。”
第三次看到面前的这群人,裁缝眉头只皱了一瞬,就立刻摆出一副大喜过望的笑脸,迎上前殷勤问候。
“各位仙长,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呵呵,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钦取出一粒金珠,问他,“麟儿呢?”
裁缝把麟儿从院子里叫出来。
秦钦将他拉至身前,轻声询问,“麟儿,你娘……洛娘待你如何?”
麟儿还没答话,裁缝先抢着开了口,“洛娘对麟儿如同亲生,自然是好得很。”
麟儿看了看裁缝,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秦钦睨了裁缝一眼,示意他住嘴。随即将麟儿拉至一旁,书柳等人挡住裁缝视线。
“你不要怕,实话实说就好。”秦钦拍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语气很柔。
麟儿咬着嘴唇,慢慢地,眼里泪花闪动。他低下头,哽咽着道,“她对我,很不好。”
他忽然弯下腰,撩起右脚裤腿,露出细瘦的小腿,一道粗长的紫红色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蚯蚓,扭曲而执拗地攀附在他的腿骨之上。
什么也不必说,秦钦低眼,将他揽进怀里,无声安抚。
麟儿身上还有很多或深或浅的伤痕,一道一道,像巴掌一样扇在裁缝脸上,让他呼吸困难,心痛难忍。
“毒妇!”
他唾骂一声。
原以为是个心地善良的美娇娘,背地里却是蛇蝎一般的狠毒。
裁缝抱住麟儿,湿了一双老眼。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欺负你的事?”
不敢说,说了她会更加凶残地虐待他。他其实一开始跟裁缝提起过,他不喜欢这个后娘,她会骂他,打他。裁缝以为他心里想着亲娘,不愿意接受后娘,反而训他一顿,叫他多多亲近她。
久了,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裁缝埋首在麟儿怀里呜呜哭着,“是阿爹的错,阿爹对不起你,阿爹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死去的阿娘……”
麟儿轻轻拍打着裁缝的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语气确是开朗愉悦的,“没事的,爹,都过去了。她都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欺负我了。”
裁缝恨恨骂道,“死得好,死了活该!我可怜的麟儿啊……”
秦钦和书柳对视一眼,肯定了彼此心里的猜测。
回去时,已是傍晚时分。抬头望天,余霞衣衫褪去,露出寸寸红润肌肤,几点星辰微微闪烁,清风明月正相逢。
君无忧端坐桌前,手指勾缠一缕红发,目光紧盯着秦钦,阴恻恻笑道,“厉鬼索命,就先索那无情无义者之命。”
厉鬼索命,红花为信。
金大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安宁。那句话像是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荡。
“当心凤凰花长到你身上去哦。”
“当心凤凰花长到你身上去哦。”
……
金大妈翻起身,把身上仔细检查了个遍。没有红花,没有红花,都是唬人的。
她又躺了下去,想到金桔那个死丫头,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她高声喊,“金桔,金桔。”
金桔从房间里应声,“娘!什么事!”
“我渴了,去给我倒杯水来。”
金桔将外衣披在身上,去厨房倒了水送进来。
金大妈喝了,舒服了一些,叫金桔赶紧去睡了。
没一会儿,她又叫,“金桔,金桔。”
“什么事,娘?”
金桔起来,穿上衣服,到金大妈屋里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