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想不明白。
她当然想不明白。
谁能想到玄尧帝君在半步真神的境遇下,同时半步踏入了魔道呢?
他们龙族本就可以修魔,只是归顺仙界以后将修魔的书籍全部列为了禁书,这才杜绝了魔龙的出现。
玄尧在龙族圣域历练之时,阴差阳错遭逢了魔尊遗留下的陷阱,不得已用真身容纳了半颗魔心。
起初封印良好,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边压制封印边寻找剔除魔心的办法,可惜随着魔渊重启,魔尊复苏,他体内这半颗魔心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甚至出现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他越是急于求成,就越是道心不稳。
魔气乘虚而入,与之合二为一。
所以现在的玄尧帝君,严格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位神仙了,更像是一种半仙半魔的存在。
既非仙,也非魔;既是仙,也是魔。
三界异类,天地不容。
可那又如何呢?
无人知道他的秘密,只会折服于他恐怖的实力。
玄尧的竖瞳眯了起来,额上的龙族印记变得血红,暗金色的龙族本源之力想要破魔而出,却被压得死死的。
他望着云殊生动的面容,目光聚焦在那双鲜艳欲滴的唇上。
这样子的阿殊,他怎么舍得放开?
他舍不得。
他管不了天下苍生,管不了三界太平,不论用多么卑劣不堪的手段,他也一定要将云殊留下来。
至于仙魔两族之争,让他们见鬼去吧。
龙族曾有先训,两仪境中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必然发生的,它并非一种预知,而是时间错位的景象。
换而言之,他看见云殊落入魔渊的未来不可改变,能够改变的,只有这一幕前后发生的事。
强行突破真神境界后,他的身体虽然产生了不可逆转的衰败,但同样因祸得福,夺回了自己在两仪境中的完整记忆。
他想起了前因后果。
那是一段漫长的因果。
从云殊的诞生开始,以云殊的陨落而告终。
云殊前身为真神遗物,可以说最初的使命就在于“守护”二字。
她化形之前守护古神遗迹,化形之后守护海晏河清,唯独守护不了自己的生命。
但如果不阻止肉身毁灭,转而将魂魄抽出,放在另一个蕴含神力的容器之中,是否就相当于为她重塑躯体,以另一副模样生活下去。
这是玄尧能够想到的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只要在祭祀中强行抽取云殊的魂魄,就能悄无声息地偷梁换柱,在三界众生的眼皮子底下保住她。
此法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却很难。
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何物能够承载云殊的灵魂,她如今三魂七魄俱全,早已不是寻常仙体能够驾驭,除非真神亲临,否则世间无任何一物可以护住她灵魂不散。
然而,真神绝迹已久。
他们消弭前留下的最后一件宝物,就是云殊本身。
哪怕他翻天覆地,也不可能将不存在的东西变出来。
玄尧不甘心。
他不相信整件事情中没有一丝转机。
于是他透支了寿命,强行留在两仪境中,寻找微弱的可能性。
六个时辰的滞留,他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将未来的零星片段看了无数遍。
还真的让他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上古有一神物名曰息壤,落地成型,生生不息,通灵性,可包容万物。
天地混沌的时候,真神忧心四柱不稳,取大部分息壤填补空缺,剩余的落到了九幽地界,也就是现在的魔界属地。
魔尊得了神物却无用武之地,且与他族相克,不能久留在魔界中。
可是拱手让给仙界他又不愿意,当即恶向胆边生,随手拎过来一只刚生出灵智的断肠草小妖,将其塞进息壤中化作人形。
适逢仙魔战事频发,剑圣携其妻子儿女,带领剑墟五万子弟拼杀在阵前,不慎中了魔族圈套,全军覆没。
魔军轻点尸首时,发现剑圣的小女儿也在其中,年纪身量皆与断肠草小妖相仿,便用换运之术,将那小姑娘的气运修为全部转移到了断肠草小妖身上。
这一日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的剑圣遗孤,便是有息壤之身的断肠草小妖。
天后为她赐名为扶鸢。
意思是劫后余生的凤鸾。
因为剑圣妻子用身体护着女儿,女儿身上又只有纯正的仙气,所以压根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只道剑圣深明大义,为九重天牺牲至此,理应得到出征信中提及的一切。
包括将家眷遗孤托付给帝后。
其实那日原本打头阵的是天后麾下的火凤凰军队,结果出事的却是剑圣一家,故而天后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对扶鸢也是有求必应。
扶鸢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魔族埋在紫微宫的一枚棋。
这枚棋隐蔽非凡,除了魔尊和几位魔君,没有旁的人知道。
玄尧属实是剑走偏锋。
“阿尧哥哥,我等你回来娶我。”
玄尧记得云殊来送行前,红着脸悄悄同他说的话。
他多想开口答应她。
就差一步,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可时间来不及了。
魔渊重现世间,意味着云殊的死亡被提上了日程。
他必须要快点,再快点,将扶鸢牢牢捏在掌心中。
他当然不是真的爱上了扶鸢,他珍惜的只是这具息壤铸就的躯体,有朝一日,云殊会在此间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