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蛙是没打算放两人上去。
如果在岸上,闻钥知有很多种方式能够猎杀它,但是一旦进入了水中,且不说行动受限,憋气也维持不了多久。
闻钥知水性本身就不佳。
邪灵在闻钥知的梦中汲取了许多魂力,让它此刻离成神就一步之遥,只要再一人。
它的长舌缠上了闻钥知的脖颈,一旦猎鬼人此时从梦中醒来,它便将功亏一篑。
在梦中面临生死险境,按照人类本能是会惊醒的。
但闻钥知直到失去知觉,都没有醒转。
巨蛙松开已然昏厥过去的闻钥知。
将最终的目标对准了陆鑫橙,它打算强行抽取这个人类的魂力。
它把灵识探入对方的意识,却被一股寒意笼罩全身。
他的意识,漆黑一片。仿佛一个拉了灯的小黑屋。
邪灵兀自一愣,心中刚产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念头,
热情洋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也没什么,就是想送你点好东西。”
随即——
“啊啊啊啊啊”
“我不要我不要死掉啊!”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直入灵魂的刺耳尖叫声在它脑中爆裂开来。恐惧的情愫如潮水般汹涌而入,之前被它抽干魂力的水底小儿们牢牢地盯着他,眼神凌厉而幽怨,头一回,它感觉到了这种情绪——恐惧。
每一个人死前萦绕的恐惧叠加在一起,就如同修罗地狱般,巨蛙仿佛被扼住了脖颈。
它本是水中的霸主。
这里是他自信而强大的统治区、
但在这一刻,它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
凸出的眼球中瞳孔缩得只剩针芒大小,它的四肢剧烈抽搐着,巨大口气急促开阖……
陆鑫橙拖着失去意识的闻钥知浮出水面,将他托上岸后,自己也爬上神龛。
水面急剧退下。
巨蛙的尸身漂在水上,肚皮上翻。
它的周身溢出一层黑色魂力,受到招引,黑气从巨型尸体上散开,汇成一股钻入到了陆鑫橙左手食指的黑色指环中。
那是,逝者临终前恐惧的力量。
蛙灵本是水底邪灵,通过骗取落水童子的信仰增强魂力。
猎灵人的梦境,为它创造出无数的力量来源,它几乎一步登天,
却在最终,被“恐惧”反噬。
陆鑫橙摸了摸手指,手上的戒指纤细却刚硬质感冰凉,看起来不像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材质。
水已经完全褪完了,
蛙灵的尸体也化作灰色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陆鑫橙抬脚把那座破了个裂缝的神像从神龛上踹了下去,嘭,石像在地上摔成了两段。
神龛上一下子空出一大片,七零八落的香烛祭品前,躺着还在昏迷的少年。
目光凌厉的眼睛闭上后,他的脸瓷白稚嫩,看上去就像个好看精致的人偶。
湿漉黑发被修长的手指捋开,少年毫无知觉,任人摆布。
他的刘海被顺到额后,显出整张人畜无害的隽秀面庞。
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水珠,仿佛是刚刚哭泣过。
陆鑫橙不由自主盯向那张唇,唇形冷冽却因为浸过水色彩上尤为鲜艳,仿佛初绽的蔷薇。
他的喉结不收控制地滚了滚,慢慢靠了下去。
但在快碰到那片柔软之前,上面的身形一顿。
最终只是用食指轻轻在长睫末端一挑,细小水珠尽数散开。
微凉的手指离开后,
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几息。
刚巧,同一时间外面传来了推门声。
陆鑫橙转过头——
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杜烨和冯钰从门外走进。
“结束了吗?”杜烨望着一片狼藉的庙宇,最终目光落在滚在地上不复威严的神像。
陆鑫橙点点头。
冯钰满怀希望地看着陆鑫橙。
“抱歉。”陆鑫橙眼神微敛。
尽管邪灵已经消失,但被他害死的灵魂们也无法再复活了。
冯钰发红的眼眶再度湿润:”所以真真是真的已经……我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陆鑫橙扫了眼还昏迷着的闻钥知,
并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
神庙外的水也已经褪干净了,只留了一些淤泥堆积在地上。
被洗礼过的校园,透着股阴气和荒凉。
遍地的尸体,一路走来,冯钰也慢慢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她为不认识或认识的同学们掩上了遮盖物。
校园的中庭位置有颗老槐树。据说有百年历史,建校前就在那儿了。
老槐树上最粗壮的枝丫上,吊着一具尸体。
经过时,所有人的脚步停驻。
陆鑫橙一眼认出上面挂着的人。
冯钰也看见了,她的眼神冰冷,盯着那随风摆动的咸鱼干般的尸首。
“是林读生,谁挂的?”杜烨震惊。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陆鑫橙抬头观赏半晌,淡淡开口:“想要这么做的人应该不少吧。”
那尸体头低垂着,正对着一幢教学楼。陆鑫橙扫了眼教学楼方向。
“我们去教室汇合。“与冯钰杜烨分开后,陆鑫橙找了几个地方,最后在同层的女洗手间找到了王笛梦。
以及,被咬掉了一条只手的林读生。
残破的灵体虚弱地发出哀嚎。
李舒雅靠在厕所隔间的角落,嘴边还残留着灵体碎片。
因为吞食了灵体,她的瞳孔变成了白色,这是要成为恶灵的初兆。
被人发现,李舒雅慌乱地擦着嘴,她指着残破的灵体,带着哭腔,“是他,是他,所有人都是他害死的。”
接触到陆鑫橙的视线,她努力的保持头脑清醒。但她的视线如同被血糊住般,开始模糊了。
她感觉有人搭上了她肩膀,下一刻,可怕的无法控制的情绪快速从她身体内抽离。
李舒雅整个人霎时清醒过来。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少女眼中满是讶色。
“我借他一用。”陆鑫橙没有多作解释,直接将林读生的灵体拎了出去。
三年十班教室中,
班级里坐得满满的,却异常的安静。
张真真和张朝坐在前后排。
张朝戳了一下张真真的背脊,张真真回头。
“干嘛?”
“你眼镜呢?怎么不戴眼镜了?”张真真看向空荡荡的身侧,眼神黯淡几秒。
林读生被陆鑫橙架到讲台前。
望着台下的学生,少年少女那一双双纯澈的眼神,此刻仿佛都染上了阴霾,愤怒,厌恶,失望,各种情绪直击灵魂。
无一不像利刃般刻入他的灵魂。
一只手在他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林老师,在这里继续尽你老师的职责吧。”
上课铃响起,
陆鑫橙在教室右后方闻钥知的位置坐下。
下课铃响起,
望着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林读生,陆鑫橙默默退出教室,顺手关上了门,将教室里的熊熊怒火隔绝在内。
初三(十班)
冯钰抬头看了眼发白的门牌,走进了杂乱而空荡的教室。
她坐在张真真的位置上,将眼镜擦拭干净,放在了位置上。
她趴在桌上,摩挲着课桌中间两人吵架时用合照划的分界线,眼泪从臂弯滑落打湿了桌面。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如果真的是做梦那该有多好。
突然,她感觉被一层阴影笼罩,
抬头看到张清秀冷峻的面容。
“闻钥知,你还活着?”
闻钥知没有回答她,只瞥了眼她手上半张已经褪色的大头照。
上面两个女生脸贴在一起,笑容洋溢。
“她已经死了,不要再想她了。”闻钥知收回眼神,走向自己座位。
冯钰被他气到了,少有的大声,“关你P事。”
她的愤怒却好似飘入水中的落叶,闻钥知仿若无闻般沉稳走到座位上,刚坐落,他的身子慕然一震。
课桌上,血染的两个大字,铺满整张桌面,触目惊心。
他抬起刚要放落的手,精瘦的小臂青筋凸显,微不可查地一颤。
“杜烨”
闻钥知盯着两个字看了几秒。
下一秒,
他投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