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认为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一切都是脏的,但是他们的作物如果不卖出去,就不能从外面换其他便利的东西,所以为了保持他们的独立,林则百就是他们最好的工具,所以林则百不会死。”
松祁追着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是谁?”
年轻男人:“知道我是谁有意义吗?我把你带出去以后永远都别回来了。”
松祁:“凭什么!我要找人救他,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他。”
年轻男生嗤笑一声,“真搞不懂男人有什么好,林则百还就偏偏看上了你。你知道当初他为什么在我们这边过夜吗?他为了帮你买想吃的水果,问了七八家店都没有,最后又骑着摩托车跑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就像个乞丐一样,没出息。”
松祁的心像是被割开了,他抹着眼泪,“可是他为什么不逃走?他明明有能力逃走!”
年轻男人再次发出疑问,“他为什么要逃走?他没有家,只能认识几个一年级学的字,什么都不懂,他逃走了能去哪,他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那。”
松祁:“不,你不能为他做选择,这不是他的人生。”
年轻男人听着松祁的话越来越不耐烦起来,他吼道,“不是我在给他做选择!是你!他为了你到我这来学习用手机,可是用完手机之后呢,他什么都看不懂。他什么都做不了,你除了会说一些让他自卑的话,你还会做什么!还会让他帮着你逃出来,然后让他一个就在那里怀念你,再为那些村民当牛作马吗!”
松祁也吼道,“那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劝他,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是他的朋友吧,你就忍心看他自生自灭吗!”
年轻男人语气发沉,他道了句不是,“我是他哥,同样被卖的哥,我爸是个同性恋,我妈是个神经病,现在我弟也是个同性恋,林则百都是因为你!你还嫌他不够惨吗!”
松祁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你是他哥,你是他哥为什么不能把他带出来?”
年轻男人:“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什么都不会,我们在这里一辈子就是命定的,不愁吃、不愁穿,等死就够了。”
松祁仍然想反对,却直接被男人喊了声闭嘴,“不要拿你们那些高贵的思想来教训我们,如果不是因为你,则百这一辈子都会是个只会干活和骑车卖菜的人,就算他做一辈子这种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松祁拼命摇头,“我会去找他,他不会痛苦。”
男人压根不去搭理他这句话,“你知道则百刚被带去那个村庄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他被辱骂被殴打,从小就被逼着挑菜出去卖,卖了还要给他们换回去点东西用。他在我这学习怎么做个维修工,怎么做个木匠,他不停讨好他们才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我和他一起被卖,但我没有进到那个村子里,我每个星期都能看到他脸上有伤,跪在地上卖菜,所以后来我拼命攒钱,给他买了一辆摩托车。”
“听过什么叫福报吗?那个时候则百骑回去一辆摩托车,村里人都以为是他捡的好东西,以后的菜就能卖得更快了,他们把使唤则百当成福报。他们认为则百什么都能干,他们认为则百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所以他不会被烧死,听明白了吗!”
“真以为是什么被买了还能碰上爱情的好事了,你就是在杀人,你一次一次让他知道他就是一个没用的人!”
不知不觉,松祁已经被带到了一条长长的小路。
年轻男人的声音放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明天就能出去了。”
松祁的手上多出了一个手电筒,他低头看着,只是道,“可是我也是被拐来的,我不知道情况,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他的。”
年轻男人叹了一口气,“走吧,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你找不到回头路的,不如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
松祁被强硬推了出去,他看到年轻男人转身走了。
松祁:“我说过了,我会带他出来!”
年轻男人听到他这句话,脚步微顿,眼睛流出一行泪又径直走了。
“卡——”
这场戏结束的时候,向阑时的眼泪一时收不住了,他原本还在担心结局的走向,现在知道了过程,他不顾摄像机和工作人员,蹲在路边就大哭了起来。
徐封看到向阑时这样,只能默默叹气。
结合上一次的拍戏经历,他又伤害了这孩子一次。
徐封默默清退了周围的工作人员,让向阑时自己好好缓缓再拍下一场戏。
向阑时抱着头哭,他的手臂都湿透了。
程敬先一直在镜头外看着他,等到结束后他就往向阑时的方向跑。
程敬先跑过来的时候心疼坏了,他蹲下来把向阑时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向阑时趴在程敬先怀里,哭得更大声了,“我不是故意的。”
程敬先哄着他,沿着四周的草地抱着向阑时坐在了地上,他哄着向阑时,“不关你的事,松祁也是受害者对不对,这不是他的错。”
向阑时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程敬先擦着他的眼泪,“阑时,我们不在演戏了,对吗?”
向阑时被提醒到,他依然委屈地看着程敬先,又紧紧抱住了程敬先,“混蛋。”
程敬先握住向阑时的手,对他道,“我就是混蛋,都怪我没有提醒你。”
向阑时慢慢调整自己,但依然有残留的抽泣声,他嗯了一声,又喊了程敬先一声混蛋。
向阑时情绪稳定得差不多的时候,程敬先收到了徐封的消息,徐封说他不忍心,让程敬先给向阑时讲讲接下来要拍的背景设定。
向阑时等着程敬先挂完电话,他问,“怎么了?”
程敬先看着刚好的向阑时还是有点犹豫,向阑时似乎猜到了,“是不是导演要你跟我说什么?”
程敬先保证向阑时情绪平复了之后说,“让我把下一场戏告诉你。”
向阑时觉得刚才的打击已经够大了,他能够承受,他捏着程敬先的衣角,开口道,“那你说吧。”
程敬先揉了揉他的手心,声音放得很平,“下一场戏是在五年后。”
向阑时没有什么波澜,他嗯了一声,“然后呢?”
“松祁回到了自己的家,但是他试过很多办法,都找不到那个村庄,它离奇到从来没有过。”
“他一直没有放弃,他每一天都在寻找。直到他的人生中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他和林则百一点也不一样,他温暖又体贴,家境好,父母也支持。松祁也喜欢。”
向阑时听着听着又哭了,“为什么?”
这样的问题或许不该问,这样的结局,松祁其实完全没有错,他理应这样,可这样的结局,林则百到底算什么,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
程敬先又去给他擦干眼泪,他把导演这一账记住了,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向阑时。
这段戏的开拍时间到了傍晚。
五年后的松祁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有父母,有朋友,还有一个爱人。
时间实在太容易使事物沉淀或挥发了,他到了这一年,松祁已经很少再想起从前的那段经历,和林则百有关的一切。
傍晚的风景很漂亮,松祁捧着一杯茶,站在阳台看远方的落日。
“小祁,明天就要搬去应行那里了吗?”客厅传来一个声音。
松祁转过身看了一眼舍不得自己的女人,“妈,您要是不想我走,我就多待几天呗,反正应行也忙,有的时候我都不乐意去他那里,还是自己家住着舒服,或者来你们这。”
松祁说着就躺到了沙发上。
“话不是那样说的,你既然和人家决定好好过日子了,哪有一直分居两地的道理,那孩子不错,你这性格也别老挤对人家。”
松祁哀叹一声,“我挤对他啥呀,他整天不露面,还能送钱给我花,我有什么好挤兑的,我爱他还来不及呢。”
松祁妈妈乐呵呵笑了起来,“这么好的人也算是被你捡到了,我也总算是能放心了。”
松祁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看着眼前放着新闻的电视机,他喊,“妈,你到底还看不看新闻了,放个音又不看,电视机也是有寿命的。”
“别关别关,我听着声呢。”
松祁无奈地说了声那行吧,他刚要起身,电视机就放了一条让他感到熟悉的新闻。
“本报记者走访了该村庄,发现每家每户基本都有一门诡异的传家宝典,而宝典的内容偏向邪教,更确切来说,他们是一群靠拐卖年轻人为他们外出售卖农作物,而把自己封锁在村庄内部渴求净化的邪教组织。”
“据逃出来的这名女性介绍,她在村庄生活了将近十个月,每当作物成熟后都必须翻山越岭挑出去卖,但山的那边还是山,该名女性始终无法逃脱。”
“直到她碰上了一位男人,才被救出。”
“目前,该名女性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无任何异常,她还表示会配合调查将恶人绳之以法。根据该名女性提供的消息可知,该村庄背地里钻研焚烧之术。”
“在她之前,也有过一名被拐卖的男性为村民做事,但是很不幸,他已经在五年前就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被烧死。”
“因其手段过于残忍,该事件引发当地警方和媒体的高度关注。”
“警方对该山村进行大面积搜查,发现了一处盖着黑布的坟墓,初步判断,该坟墓应当是被烧死的那名男性,本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松祁手中的杯子彻底落在了地上。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