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十点,一整条街的商铺渐次关灯,宣告打烊,但依稀的灯光依旧不能阻止后街热闹沸腾,人来人往。
云眠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这里离路灯远,不至于有飞虫。
她百无聊赖地等着迟郁,没过多久,一条影子恍然靠近,拉开凳子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云眠抬头,发现是和她同一专业的学长。
学长叫王世辉,曾经和她一起参加过竞赛,人很自来熟,从那以后便总是和云眠搭话。此时学长正捧着一份关东煮,向她递来一串鱼丸:“云眠,好巧啊,你也在这儿啊。吃不?”
云眠摇了摇手:“谢谢,我不吃这个。”
“哦,好吧。”王世辉把鱼丸放了回去,继续翻找着什么,“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你也参加开学典礼了?”
云眠:“我去当观众了。”
王世辉翻了半天,发现整个纸盒里被他吃得只剩鱼丸,最终放弃:“我也是刚结束,我算半个负责人,还得帮着打扫卫生。哎,你看到迟郁了吗?那个大一的主持人。”
云眠点了点头。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俩是同学啊,他还挺关心你的。”
云眠“啊”了一声,有点不明白。
“就是,我们今天上午彩排嘛,一大群人一起聊天。”学长嚼着鱼丸,断断续续说道,“他挺高冷啊,我们都不敢跟他说话。不过一听我们是数学系的,迟郁就过来搭话了。”
“问我们认不认识大二的云眠。”
未等学长继续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咳,王世辉回过头,云眠也顺着望去。
迟郁停在离他俩很近的位置,咫尺之间,似乎伸出手便能摸到学长的头顶。
此时他眼皮耷拉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扫视着两人,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嘴角也绷着,看起来心情很差。
他还穿着晚上的西装,路灯从侧面攀上肩膀,半张脸被点亮,发丝闪着光。
迟郁又咳了一声,视线滑过云眠,最终落在王世辉身上:“你谁?”
他本就主持了几个小时,此时声音低沉又有些沙哑,冷漠中像带着几分怒火。
“啊??”
王世辉曾听说过迟郁的传闻,但接触时间不久,他以为迟大少爷其实脾气很好。第一次见这种语气的迟郁,不免有些结巴:“我、我,你不记得我了?你今上午还跟我说话啊?”
“我是云眠的学长——”
“你不是还问我云眠做烫花的事儿吗!?”
王世辉很意外,赶忙吐露着两人的交集,他可不想得罪这个学校的新宝贝。
突然提及自己,云眠表情僵了一下。
迟郁挑了下眉,像记起来什么。脸上虽然仍没什么表情,但看起来心情好了一点儿。
他视线投向石桌上放在两人中间的关东煮,不咸不淡地看了一会,收回了视线。
迟郁垂了垂眼睛,幅度很大地伸了个懒腰。
王世辉见他一直不轻不重的打量着自己的位置,此时仿佛打通了任督八脉般,犹豫着往旁边挪了一下。
迟郁顺势坐下,顺手推远了关东煮。
“呃……那,你们聊?”王世辉一把拎起食物,示意自己还有事先走了。
氛围不对,十分不对。
迟郁抬眼:“嗯。”
云眠挥了挥手:“学长拜拜。”
眼瞅着大少爷又要心情不好了,王世辉紧赶慢赶走了。
灯光微弱,月色撩人。
云眠微微侧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迟郁。
学长的意思是——迟郁知道她在网上兼职了?
正犹豫是否主动询问,迟郁忽然抬眼:“你喜欢吃那个?”
意识到他指的是关东煮,云眠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袖口规整地卷着,整个人褪去了方才的戾气,半张侧脸秀气又有距离感,眼睛垂着,睫毛很长。
云眠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手指攥紧了衣摆:“那个——”
“那个——”
“咳……”迟郁清了清嗓子,“你先说。”
云眠眼睛望向他:“你先说吧。”
迟郁沉默了一瞬:“就是,我刚刚没给你发消息,是因为……”
云眠抬起头。
“去给你买了这个。”
他从背后拿出两串冰糖草莓,随后便再没有说话。
晚风轻柔地扫过他发丝,云眠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
像古朴的木质香调。
“这样啊。”云眠礼貌地笑笑。
她没懂迟郁指的是哪次“没发消息”,明明刚刚,自己看见他和一群女生待在一起。
“你刚刚要说什么?”迟郁问道,他靠近了一些,香气极具侵略性地传来。
云眠看向他额头,盛夏的晚上温度也不低,迟郁穿着长袖西装,流畅饱满的额头难以避免地浮现了一滴汗珠,碎发被打湿。
云眠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觉得,高高在上的迟郁像被打捞起的小狗,她勾了勾嘴唇,反应过来后又敛去了笑意:“没什么……你今天很帅。”
迟郁愣住。
云眠明显地看见他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像摇起尾巴。
“那,如果今天的问题,问的是你。”迟郁勾起唇角,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越来越小,“你会怎么回答。”
说到最后,竟然有点闷闷不乐。
没有回答,云眠拿起了一串草莓。
迟郁后知后觉,咬了下嘴唇,没有继续追问。
并不寂静的夜晚,匆匆而过的行人,喧哗吵闹的声音。
迟郁撑着下巴,歪头看她慢慢地吃着那串冰糖草莓。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坐在一起了。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守护这一丝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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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照着阳台。
云眠的舍友还未醒,她拎着板凳,坐着阳台上剪着烫花材料。
将布料一个个裁剪成小片的花瓣,是一个让人放松的过程。可持续了两个小时后,云眠突然停住,叹了口气。
昨晚,她没有睡好。
吃完那串冰糖草莓后,迟郁提出送她回到寝室。
云眠客气地拒绝,但无效,两人便结伴而行。
一路上,迟郁都没有跟她说话,只是目光偶尔落到她身上,像欲言又止。
云眠有些摸不透。
于是,她强迫自己睡下,又在第二天的六点起床,悄声地洗漱。剪了两个小时花瓣后,她有点儿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