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晏看着小青梅明亮透彻的眼睛,否认的话就在唇边,不知为何却舌根发涩,一时滞住了话音。
那桃树能活多久?
无论如何,一定会比前世活得久吧。
光影拂掠,入石掷水,击碎两世的轮隔。
……
“三公子!不要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树斩了?!三公子你喝醉了!”
院中花鼓并院外护卫争口夺舌地叫喊阻拦。
祝无晏却一言不发,朝院中桃树走去,手中拿着一杆长枪。
邻隔的苏府鞭炮震天,今日正在办喜事,是苏家二小姐今日出嫁。
将军府与苏家一向交好,将军和夫人还有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去了,原本三公子也去了。
但三公子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宴席桌上什么话都不说,一味的喝酒,一杯接一杯。
花鼓怎么也劝不住。
最后,等苏小姐被迎亲的队伍接走,乘着喜轿离开了苏府,三公子仰头闷尽了杯中酒,干脆直接离了席。
一回来将军府,三公子就找来长枪,要斩院子里的桃树。
大家都不知道三公子这是怎么了。
怕是三公子喝醉了一时兴起,大家都赶紧阻拦。
可是,祝无晏一意孤行,三分醉色里分明又有七分清醒。
谁也没拦住他,祝无晏斩断了院子里,和那个人一起栽下的桃树。
等斩完,他脸上的神情却又变得如同死灰一般。
谁也不敢上前。
三公子赶走院子里的所有人,紧闭院门。
谁也不知道三公子在院子里做什么。
只有花鼓胆子大些,爬到墙头偷看,却看见三公子拿着一截桃树枝,在院子里舞剑。
舞了一整夜。
晨露微湿时,三公子的眼角也被染湿了。
从此,三公子的院子里,再也没有桃树了。
……
“祝无晏……祝无晏?你、你怎么了,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不理我……”
苏青梧没等到青梅竹马的回答,转过身来,就看见他站在原地,凤眸不知凝看着什么,视线像是落在不可知的虚空。
眼底,全是不忍细看的伤色。
“你怎么了,祝无晏?”苏青梧连声音都变得小心。
祝无晏回过神,小青梅站在一片初开的桃花里,春光颜色正好。
胸口如同被寒风灌过的豁口,一点一点,又被重新填上。
祝无晏牵起薄唇,凤眸轻笑:“……没什么。”
苏青梧看着他,看了两息,她不看桃花了,默默地走上前来,伸手用两只手攥住祝无晏的手掌。
她摸了摸:“你是不是冷了?”
苏青梧仰起脸来,声音细软轻柔:“我们不看这里的桃花了吧,我们回去,看我们种的桃花,好不好?”
隔世的疼痛一点点泛滥后消褪。
祝无晏牵起小青梅的手,在掌心紧握:“着急回去做什么?阿梧慢慢看,家里的桃花永远都在。”
“可是书上说……”
“书上胡说。”祝无晏定声,嗓音不可抗拒,但眉眼又极尽柔和。
“我和阿梧种的桃树,永远都不会死,会一直都在。”
*
苏青梧再三确认,她的竹马却好像又恢复成了原先张扬的样子。
那样沉重的悲伤,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但是苏青梧也没有心思再看桃花了。
她说要回去。
祝无晏道:“果真看好了?是不是方才我扫你的兴了?”
“才不是,那看花嘛,一直看一直看也都是一样的景色,能看多久?”
“可是我看阿梧,就可以看很久。”
“……祝无晏,你又胡说八道……”
祝无晏笑。
苏青梧红了脸,不看他,转移话题:“还不如回去看书呢,书中什么花都有。”
祝无晏却摇头:“还不行。”
苏青梧看他。
祝无晏道:“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件事。”
苏青梧茫然。
祝无晏的目光眺远,落在稍远的琼林苑中。
从他们这个地方走,恰巧能避开琼林苑的大门,只要有胆子,就可以直接避开苑中守卫翻进琼林苑中。
苏青梧听得惊捂住嘴:“你要进去做什么?”
“阿梧难道不想查清楚,那天害你的‘鬼’,究竟是什么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