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许芊,年二十七。
这个年岁,许芊已经成婚多年,还是先帝在时为她指的一桩婚事。
虽然是指婚,但是婚后她与驸马还算感情甚笃。
她的驸马是个文弱温和的世家公子,性情再好不过。
许芊身为公主,性子骄纵,他却总能包容她。
不管她如何作闹,驸马从不与她脸红生气,看她的时候总是笑的,眼底尽是温柔。
只是驸马文弱,身骨也不强,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后来……驸马在三年前病死了。
许芊曾一度认为,这桩婚事不过是寡淡如水,毫无热情可言。
直到人死了,她才发觉有些事、有些人,即便温平如水,也能留下痕迹。
但长公主到底是长公主,皇室儿女的心性,到底与旁人不同。
如今的长公主寡居在府,却并不寂寞。
长公主府中伶人男宠无数,长公主夜夜笙歌。
无论宫里还是民间,都对此颇有议论。
元光帝为此委婉提醒过许芊几次,但许芊不以为意,仍旧我行我素。
她是皇姐,元光帝也只能由得她去了。
皇帝在长公主面前,尚且都要忍让三分脸面,更何况一个区区看马的小太监。
小太监觉得自己的脑袋八/九不离十马上就要搬家了。
他只有死死抓住罪魁!就算死,也要罪魁祸首陪葬!
小太监不敢直面长公主的怒火,把祝无晏带到围帐,就跪在外头哀声请罪。
祝无晏看一眼五体投地的小太监,摇头无奈,自进帐中。
围帐中,长公主围炉正饮茶。
她已知事情始末,见祝无晏进来,微微笑道:“你倒敢来见我。”
她似笑非笑,嘴角微微勾着,但眼底却有些疏离冰冷。
祝无晏面色如常,拱手请罪。
“无晏不请自借长公主的爱马,还请长公主恕罪。”
轻飘飘一句话,连态度也是若无其事,语气平淡的好似在话家常,哪有半点诚惶诚恐请罪的样子。
许芊轻蔑一笑:“请罪?你这是请罪?”
许芊扬一扬下巴:“听听,外头这才是请罪的样子。”
小太监的哀声求告从围帐外传进来。
祝无晏似是真竖起耳朵听了听。
听罢,他淡声:“若长公主喜欢这种请罪,那无晏去便是。”
他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许芊没作声,眼见他走了几步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又恼又无奈唤住人:“站住!”
祝无晏停下来,转回身。
许芊将手中的茶杯气恼地掷在桌上。
“祝无晏,你这性子是越发好了,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祝无晏面色淡淡的脸上这才露出一点散漫的笑意。
“长公主若要教训无晏,无晏听着便是。不过,长公主是要以皇族长公主的身份教训我,还是想以别的身份教训我?”
许芊愣住。
半刻,她气笑:“别的什么身份?”
祝无晏没答,淡淡道:“若是长公主想以别的身份教训我,无晏劝长公主一句,还为时尚早,还是不教训得好。”
许芊再回愣住。
她再回过神,气消去了一半,发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讨好你?”
“那倒不必。”祝无晏仿佛宽宏大气。
许芊嗤笑一声:“你今日夺马,是为了苏家那姑娘吧。我听说她今日最后赶上了登台,又得了头名。”
祝无晏听她提起苏青梧,漫不经心的脸上这才露出稍许正色。
“夺马的主意是我一个人所定,她不知情。”
“你倒急着为她开脱。”许芊了然笑笑,“放心吧,苏家那姑娘有没有胆子动本宫的马,本宫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过……”许芊话锋一转,“从前提起她,你都避之不及,羞于启齿,怎么今日倒是坦荡了。”
将军府谁也不知道祝小将军爱慕小青梅,爱慕了许多年。
反而是长公主与将军府有交,不过几次看见二人,就看穿了祝无晏的心思。
从前许芊提起,祝无晏都是断然否认,好像少年时人都是这般,不知嘴硬个什么劲。
今日这般坦荡,倒是让许芊刮目相看。
祝家小将军,好像长大了,终于明白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再懊悔。
“你好像长大了,祝小将军。”
祝无晏一身鸡皮疙瘩。
他到底不是少年人了,算年纪,前世他也和今生的长公主差不多一般大了。
她这样一副看孩子的眼神看他,祝无晏颇有些不自在。
许芊被他不自在的神色逗笑,爽然笑出声。
外头等着脑袋搬家的小太监惶惶不安,嗓子都快哭求哑了,却突然听见围帐里头有笑声。
长公主的笑声。
长公主的爱马从不给别人碰,连长公主自己都舍不得骑,今日被那祝小将军夺走,长公主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是应该雷霆大怒吗?
小太监忘了哭,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祝无晏将马归还又说明了情况,还替那小太监求了情免了罪,便准备离开。
“无晏——”许芊又叫住他。
祝无晏转回身。
许芊神色有些正然:“你对苏家那小姑娘,是认真的?”
祝无晏原本神色淡然,听她问这个,神色立即认真起来。
“自是认真。我此生非她不娶。”他一顿。
又道:“除了我,她也别想嫁别人。”
许芊看着他。
“你可知……”许芊道,话开了头,又没了下文。
祝无晏:“可知什么?”
“……没什么。”许芊释然笑笑。
少年人一腔赤诚,无畏无惧,那些瞻前顾后,未雨绸缪的话,她懒得说了,她可不愿做扫兴的大人。
再说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你走吧。叫那小太监也回去,哭得本宫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