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说起她的父母,告诉易纯其实自己当初也有所隐瞒,她知道父亲是谁,但因为她妈妈不愿意承认,她也跟着装糊涂。
在云南的时候,那人跟外公外婆住在同一条街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他女儿,在自己五岁那年被他拖进废旧的祠堂,喊破喉咙之后才被好心的过路人救下,老实一辈子的外公外婆忍气吞声,每当他路过家门口时她都要锁紧大门,等人走后再出来。
不久后,那个人因短时间内多次犯罪而被送进监狱,从此便没了他的消息。
她有时候记恨她的妈妈,因为她妈妈以同样的方式生下她,为什么还要将她丢在那条街上,但有时又觉得妈妈仍是爱她的,在那件事情不久,她便被接到了广州狭窄的廉租房里。
易纯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小兔子发夹,说:“小鱼,我不在乎他们,你不用讲这些。”
于小鱼眨动眼皮,紫色的眼影在日光下晃动,她回道:“其实我也不在乎这些了。”
广州的天气是潮的,昆明的天气是暖的,于小鱼说她们是浸泡雨水后被阳光晒干后的干燥味道。
易纯疑惑地歪着头,这是什么味道?但不妨碍她夸于小鱼好会说。
于小鱼搂着她哈哈大笑,其实我很想当一个诗人来着,但我下学太早,不怎么认字。
由于王琴和易鑫河在处理分手的事情,易纯便没有提要回去过年的念头。
她来时的车票是王琴买的,所有的身份证件并不在她身上,王琴也并无多余的精力处理她的事情。
易纯对他们分手的事情抱有怀疑态度,在跟王丽华通话的时候提到他们,说:“他们好像要分开欸。”
王丽华问她原因,是不是易鑫河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琴的事情,早就劝过王琴不要一门心思栽在他身上。
易纯忽略这句话,接着问:“妈,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王丽华安静了,先是询问易纯王琴的状况,见易纯执意不说以后,回她:“妈没有赶你走。”
“只是你现在应该往外跑,回什么头呢。”
易纯觉得她也变成了一只飞鸟,不停地绕着一座高山盘旋,想要降落。
当时距离鼠年没几天,易纯蹲在蒋域公寓的阳台上,广州各个街道早已经挂好迎春的红灯笼,不同城区的花市也早已开放,只是那年年底发生太多事情,她想不起那年的年味。
她扯掉栏杆上的枝蔓,听到王丽华的话后有种沉重的释然。
王丽华似乎已经使出浑身的力气,她的力气只够将易纯送出家门口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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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纯和于小鱼挑选的那只帽子是针织雷锋帽,还没送出去两边的毛线团就开线了,于小鱼气不过要拿着帽子找无良老板退钱,易纯拦住她没让。
她们已经跟蒋域约好了要去医院看望阿彩。
可能因为生病耗费阿彩不少精气神,她没有力气跟蒋域闹,躺在病床上连翻身都很艰难,也因此没有再开口拒绝易纯她们的看望,但她从不和她们交流,每次都会闭眼睡觉,用被子蒙住脑袋,露出来快要掉光的干枯卷发。
于小鱼问帽子怎么办,这会重新买一只也来不及。
易纯从柜子里翻出那条从未穿过的白裙子,又剪了一圈裙摆,在于小鱼震惊的眼神中做出来两只白色的小熊,用针缝在开线的毛球上。
走去医院的路上于小鱼扯着那两只荡秋千似的小熊,还是觉得惊讶:“卧槽呀,易纯你这什么慈女手中线?”
过了一会她猛地反应过来,捂住自己脑袋上的发卡,“我这兔子跟这熊是一家的?不行你得再给我做一只它俩好配对,哪有人送礼物送单数的呀!易纯你不要笑!等等我!”
那天早上她们碰见阿彩的主治医生,他对阿彩说你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一定不要情绪化,要配合治疗,是有希望的。
阿彩靠在医院的白墙上,黑色的眼珠动了动,别过了头。易纯注意到蒋域听到这句话后松了一口气。
病房里还有一位患乳腺癌的阿姨,刚住进来一天,很热情地跟阿彩说话,阿彩不理她她也不在意,开口问她:“你没头发都这样好看,以前该多漂亮哇?”
阿彩又把头转过去,拉开抽屉想拿东西,被蒋域按住了。
随后蒋域把抽屉里的烟没收。
那位阿姨跟着说:“对啊,不能抽,生病了还抽烟,你不要命啦?”
于小鱼:“对啊,生病了还抽烟,不能抽。”
“你儿子这样关心你,你要开心一点啊。”
“谁说不是,开心一点啊,蒋域这么心疼你。”
她相当健谈,只有于小鱼才能接上两句话茬,她们两个跟逗哏捧哏似的,一瞬间易纯感觉病房里装了好几只喇叭,阿彩最后被吵得受不了,终于皱着眉开口说话:“好吵。”
阿姨看了于小鱼一眼:“她会说话啊,”转过头继续,“你讲普通话啦,我不是本地人。”
“你怎么了,生的什么病?几年了?”
阿彩表情无语地又把头别过去,她生病没有力气,腿脚不便,没办法下床。
蒋域从始至终没说话,削了四个苹果,给了那阿姨一个,轮到阿彩的时候她不接,蒋域便咬一口自己吃了。
易纯趁阿彩睡觉的时候帮她戴好小熊帽子,摸摸她几乎掉落的头发。
等下次再来看望她的时候,那位健谈的阿姨透露,当天起夜的时候看到阿彩戴着帽子坐在床上,差点没把她吓死。
阿姨悄悄问易纯,她还是愿意活下去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