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回廊里传来电梯运作的机械声。
回到房间里,摩亚依旧沉沉地睡着,脸上的表情很轻松,我放下心,专注地看着他。这样毫无心机的孩子,有朝一日面对想夺走他生命的邪恶时,是否能狠心痛下杀手?
听到客厅里有了响动,我离开卧室,虚掩上门。
裴利正背对房间站在阳台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
我走到他身旁,默默地看他叼上一支烟,划了根火柴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缓慢吐出一层薄薄的烟雾后,用指尖弹下细小的烟灰。
他还年轻,此时却十分沧桑。
“你要吗?”他问我。
“我的肺比较敏感,受不了。”我笑了笑。
“是吗……”他抬头看了看天,现在正是凌晨,最暗最静的时候。
“……从哪里说起好呢……”他低下头低声道,好象在和我说话,又好象在自言自语,“……算了,还是直接给你看比较快。”
他侧过身,空着的左手勾下衣领,我一看便明白了。
尚带稚嫩的胸前有一个黑色十字,与摩亚肩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稍稍大一些,如同一个符咒般牢牢地刻在皮肤上。
“这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他松开手,“十字上面其实还刻着一个数字。”
“你也是从老屋来的?”我问。
他像在思考般的沉默了几秒钟,开口道,“……你们那里是叫老屋啊,还挺别致的。我过去呆的那个地方可没这么有情调,它只是个山洞。”
“你是从哪里来的?”
“南方有一座很大的煤矿城市。”
“伊塔?”
“对,就是那里,你们的老屋长什么样?”
“是一间平顶房,像检查站一样的地方,里面有座钟。”
“伊塔那里因为盛产煤,城里郊外到处都是煤矿,当然也就有很多洞。其中一座矿山上有个天然的山洞,里面挖不出煤,却跟老屋一样有座钟,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山洞’。”
“你就是从山洞来的?”
“是啊,无亲无故的一个人被扔在那里,什么也不记得。”
“那你知道有关自己的事吗?”
“知道一点,我知道像我和摩亚这样的人很像人类,但又不是人类,有人称我们为异族。——摩亚这个名字是你取的吧?”
“对。”
裴利叹了口气:“我的名字也是别人取的,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就像是在流水线上造出来的一样。我的编号是G-403,摩亚的你知道吗?”
“我倒是一直没有注意,他的十字印记很小。”
“下次拿放大镜看看吧,”他笑了笑,“不过,你是普通人吧?为什么会和摩亚在一起?”
“如果没有和他在一起,我们也就不需要远走他乡了。在洛宁,私藏从老屋来的人是重罪。”
裴利像是完全理解般的点点头:“机关对他们好吗?冰城人生性这么冷漠。”
“传说中第一个从老屋来的人治愈了城里的瘟疫,所以后来者的生活都被安排妥当了。”
“那他们可算太幸福了,世界上的许多城市都有像老屋这样的地方,专为像我和摩亚这样的人降生而使用。不同城市对我们的称呼都不一样,态度也不一样,无论用怎样宽容的眼光看,伊塔人对我们都是很苛刻的。”
“怎么说?”
“那里的人生性野蛮,他们认为我们是为了替他们工作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因此把我们称作‘工具’。凡是从山洞里来的人都成了他们的奴隶和工人,干最苦最累的活,直到死去。”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呢?有人帮我的。”
裴利说完后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吸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