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水泡茶,茗香满室。
“哎。”
松山岳已然不知是第几次叹气。
引别渡饮了一口白茶,“小藻是下山历练,又不是死了。凭她的性子,谁能欺负得了她,不被她追着砍就不错了。”
松山岳掀了掀眼皮,“女孩子在外,总归令人担心些。”
“你还是替别人多担心担心吧。”
松山岳见引别渡悠闲饮茶,“说得好像你不担心你家徒弟似的。我不像某人,要求徒弟每天报三次平安,跟监管犯人一样。”
引别渡:“你懂什么,阿罹现在还小,容易被欺负。”
两人在外皆正气荡荡、肃穆如松,内里却护短到互相呛声。
这时,一只灵讯飞至勿甘殿,松山岳读后,面色冷冽。
引别渡问:“怎么了?”
松山岳的眉头皱如重峰,“连日暴雨,琅澜郡遭受洪灾。隶属降病的销妖作祟,受灾区瘟疫横行。”
销妖,死后尸体化作虚无消散的一类妖。
“然几日前,本仅在人间传染的病疫开始感染修士。感染者的灵府被一点一点破坏,至今药石无医。不过几日,无象派竟连大乘期修士都感染疫病,已向神医谷求援。”
引别渡的手不断收紧,茶盏隐隐有碎裂之忧。
松山岳担忧道:“我没记错的话,小家伙一行人现今就在琅澜郡,你……”
话还未完,松山岳只觉瞬风骤动,身旁空空如也。
……
-
暴雨过后,琅澜郡气温迅速回升。阴沟积水滋生蚊虫,被压在塌房下的尸体发出恶臭。
日光毒辣冷漠,目睹着小木棚子里塞进无数人,在瘟疫的痛苦中,挣扎而死。
被洪水淹没过的街道已然露出泥泞不堪的面目。玄色勾云靴踏入浑浊,飞溅而起的污泥浊水沾不住少年的身。
手中的剑刃泛着冷冽的寒光,比冰棱还要冷然些许。
销妖拐入巷道,三人默契对视一番,分三路追捕拦截。
苍罹只身闯进黑暗的巷,被七拐八拐的路扰得迷糊。销妖的身影在前面的巷子出口消失,待他一出,销妖已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冷藏意和白浮亦未拦住销妖。
三人站在巷口,神情凝重。
骤然,苍罹察觉到有人靠近,回身正要举剑攻之,却见来人一袭松纹白衫,正是引别渡。
“师尊?!”苍罹有些不可置信。
引别渡并未出言,容色冰沉,眉间笼着一层薄怒,如倒挂雪松枝头的晶莹雾凇。
他上前一把拽住苍罹的手腕,强势道:“与我回天极宗。”
苍罹被拽得踉跄一步,听见引别渡的话,立马稳住下盘,拒绝道:“我不回去。”
原本死死压在眉目中的薄怒,被少年人的倔强激得滔天,浑身的霜雪融化,危险从内里游散而出。
引别渡低眉凝声道:“你再说一遍?”
苍罹很少被师尊这般“粗暴”对待,纵然心里泛起一丝丝委屈,仍旧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不回去。”
恍然间,仿佛天山雪崩,引别渡冷言急声:“你知不知道现在澜琅郡有多危险?无象派的大乘期修士感染疫病,灵府有损,至今无解,你还敢往澜琅郡跑。”
“我不会染病!”苍罹盯着引别渡浮动着焦急的浅瞳,“他们也不会。”
“……你也不会。”
至于为什么不会,引别渡虽然不清楚具体成因,但大致能猜到。
顷刻间,万千山崩沉寂,攥着苍罹的手失了大部分力道。
意识到自己的暴力失态,引别渡闭眼沉息,“澜琅郡太危险了,这一次的销妖显然不同寻常,你回天极宗,这里交给我。”
苍罹目光坚定,黑眸中埋藏着看不清的情绪。“师尊,我需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有疾姐姐在这,我需要找到她。”
引别渡猝然忆起曾经导致苍罹大病的销妖,本欲言什么,嗫喏两下,终究没有再劝阻什么。
苍罹有时候比沈藻还倔。
妥协的眸光遗落在小徒弟的手腕上,瓷白的皮肤留下一圈通红,比如火如荼的凤凰花更加灼目。
引别渡敛目,眉间化成秾春的青峦长水。覆有薄茧的拇指轻柔地拂过那片绯红,后悔又心疼。
白浮等人还在身后,苍罹不想在好友面前留下瓷娃娃的印象,略微尴尬地收回手,“师尊,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先去无象派,寻掌门——谈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