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要是舍不得就多留他们一会嘛,反正时间还早。”云瑜打趣着。
老爷子哼了一声,故作严肃地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男儿心在四方,哪能天天在家待着。”话虽如此,可秦未时在家的这些天,老爷子的笑容明显比平时多了许多。
小轿车缓缓驶向火车站,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
到了火车站,早有专人接他们到指定的卧铺车厢。云瑜心疼苏尚早,特意给他们买了卧铺票,想着这样能让她在路上舒服些。
去云南要倒几趟车,北京到郑州、郑州到长沙、长沙到贵阳、贵阳到昆明。
去了昆明,先去秦三叔秦秋城家里。秦未时赶着去报到,苏尚早先在三叔家住一段时间,之后两人一起去家属院。
家属院的房子虽说有人打理过,可是难免自己去了还要打扫一番。秦未时担心她累到,就自己趁休假的时候打扫好,再接苏尚早过去。
五十多个小时的路程让人难以忍受,坐的苏尚早腰酸背痛。秦未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几次想给她按摩一下酸痛的腰背,都被苏尚早挥手拍开。
真是讨厌,罪魁祸首别碰她!
苏尚早觉浅,晚上有人打呼噜,她就整宿睡不着,白天更是吵吵闹闹,根本没办法补觉。
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连带着胃口也差了许多。
秦未时打回来的饭菜,她只勉强吃了几口,便觉得恶心,再也吃不下去。按理来说红啥肉,大白菜炒猪肉是别人难得一见的美食,可是火车这么晃晃悠悠,摇的她头晕,加上人的汗味混杂着肉腥味,真是难以下咽。
她不吃,闻不得饭味,也不许秦未时吃,让他跟着她饿肚子。谁叫他非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参军,还一定要带上她。
终于,火车在漫长的颠簸后抵达了云南。苏尚早趔趄着下了车,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才感觉那种摇晃感渐渐消失。
秦未时跟在她身后,一手提着行李,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出了车站,秦未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先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苏尚早坐下来休息。
他从行李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她:“喝点水,缓一缓。”苏尚早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喝着,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有人来接我们吗?”
话音未落,远处便一声:“秦同志!苏同志!”只见个精壮汉子从人堆里挤出来,军绿布鞋在水泥地上踏出咚咚闷响。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古铜色面庞上沁着汗珠,右眉骨有道寸长的疤,笑起来憨厚得很。
秦未时不着痕迹地挡了半步在前,待看清来人方松了肩膀:"是杨虎同志?"
“对,是我。”杨虎爽朗一笑,一把抄过两个袋子,语气轻松:“你们这趟车挺准时,一点也没迟。走吧,车就在前面。”
*
秦未时一边走,一边低声对苏尚早说道:“三叔和我年龄相差不大,我记事起,三叔还在念大学呢。每到放假,他就会给我带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还经常陪我玩、替我撑腰。大院里的小孩当年都特别羡慕我,羡慕我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叔叔,不仅打架厉害,还能变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他们想玩,都得叫我一声二哥。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大院里‘称霸多年’的秘诀。”
“叫你二哥?”苏尚早挑了挑眉,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对,大哥就是我三叔。”秦未时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那时候他很年轻,我们都觉得他是哥哥。”
苏尚早听着秦未时的描述,苏尚早脑海里顿时浮出个清瘦书生模样:青竹长衫,耐心陪着孩童玩耍,握卷的手骨节分明,回眸时眼尾该有颗朱砂痣。然而,这美好的滤镜在见到秦三叔的那一刹那,瞬间破碎了。
“子煜!哈哈哈!你这臭小子,几年不见,你又长壮实了!”秦秋城从房子里大步走出来,惊雷般的吼声震得梧桐叶簌簌作响。他熊似的臂膀一张,竟把秦未时整个儿囫囵裹进怀里,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三...三叔..."秦未时闷在对方胸膛里的声音发颤,他被挤在他那结实的肌肉间,显得格外小巧玲珑。
拥抱过后,秦未时被秦秋城松开,脚下不稳,往后踉跄了一步。领口两颗扣子早不知崩哪儿去了。
苏尚早盯着地上滚动的纽扣发愣,忽然感到头顶笼下一片阴影。
“你就是子煜媳妇?臭小子好眼光!”秦秋城朗声大笑,用力拍了拍秦未时的后背,他踉跄半步,后腰抵住石磨才堪堪站稳,本就不白的的面皮涨得黑红。
“您这手劲...”他喘着气笑骂,“当年给三婶递情书时怎么没见这么虎?”
这话算是一个典故。当年秦秋城追中文系的葛胡桃,托小侄子当信使。
七岁的秦未时抱着诗集在女生宿舍楼下背《致橡树》,奶声奶气背岔了句,倒惹得整层楼姑娘们笑出泪花。这事儿后来成了秦家年夜饭必提的笑谈。
"少贫嘴!"洪亮嗓门忽地低了八度,铁塔似的汉子竟显出几分忸怩:“别乱说。”
说起来,秦未时算是他三叔三婶爱情的“功臣”。后来两人修成正果,还让秦未时去滚床呢。
“滚床滚床,一滚滚来吉祥临,二滚滚来喜临门。三滚滚来龙凤至......”
可惜,没等来龙凤胎,等来的是双胞胎。
门缝里倏地钻出两枚"小炮仗"。蓝布衫的秦未枫猴儿似的攀上秦未时左臂,藏青裤的秦未岱则咬着他衣摆打秋千。两个小子剃着青皮头,后脑勺汗津津地泛着光。
“哥哥骗人!”未枫扯着嗓子嚷,“上回说带北平的驴打滚,结果捎来一匣子苦药丸!”
“那是同仁堂的秋梨膏...”秦未时话音未落,右肩突然一轻。只见三叔拎小鸡崽似的提起两个小子,悬在半空还扑腾着短腿:“叫人!”
“嫂嫂好!”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喊道,声音清脆响亮,惊得苏尚早也往后退了一步。
“呵呵,你们好。”苏尚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秦秋城,“三叔,要不先把他们放下来吧。”
“你们可算来了。这俩泼猴从昨儿晌午就趴在窗台上数火车,枕巾都被哈喇子浸透了。”门口探出来个人,是三婶葛胡桃。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苏尚早的手提箱,拉着她往屋里走:
“我说你们老爷们光在太阳底下站着,也不知道回家。”
“尚早,一路上,累坏了吧?”葛胡桃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三婶,我还好。一到家就感觉没那么累了。”苏尚早笑着回应,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
“那感情好,我今天特意做了云南特色菜,你也尝尝三婶的手艺。”葛胡桃一边说,一边拉着苏尚早往餐桌走去。
“三婶做饭特别好吃,我们今天可有福了。”秦未时跟进来,一腿一个小秦挂件,笑眯眯地说道。
“哥哥,你还走吗?”双胞胎中的一个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秦未时,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