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的只是那个果,甚至不待尝一尝,拿到手里把玩把玩,仅供观赏便足矣。
寥寥几语,她似乎想起那年大婚夜里裴颐之说了什么。
他说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还说希望他们一切顺遂,百年好合。
她是怎么说来着?
她全无兴致,说他声音虽然悦耳,但实在聒噪,莫要再说。
她说她今日在这里歇下,之后会住到别处,方便处理政务。
他有回应吗?
姜煐单单想起了方才裴颐之乖乖仰头看她的脸。
大抵,他说了好字吧。
想到这里,姜煐追悔莫及。
她怎么会想不起来。
小泥炉里的药熬了一个时辰,已经是亥时三刻。她将药倒在莲花碗中,拿到裴颐之房里去。
屋内仍是一盏烛火。屋檐上的雨线滴落,于墙上映出阴雨绵绵房模样,空中的兰香暖暖的,想必裴颐之还烫着。
她伸手一摸,果真如此。
“裴郎,裴郎。”
她轻轻呼唤他,微凉的手指抚过他的眼尾:“醒醒。”
裴颐之眉头攒动,费劲儿睁开眼,昏昏沉沉地看她。
“皎皎?”
“把药喝了。”
她扶着他的肩坐下来,把药端到他唇边,裴颐之听话得很,乖乖把药喝完了,幽深的黑眸一动不动看着她。
“怎么了?”
他墨发凌乱,俊美无俦,唇瓣因体温嫣红,迷迷糊糊有些得意:“我知道皎皎会来找我的。”
“你错了,我现在就要走。”姜煐忍笑。
“不成。”裴颐之睁大眼,搂住她,将她带上床。
茫茫兰香笼罩住她,摄人心魄,比雨声存在感还要强。
姜煐以为裴颐之还有什么动作,谁知这人身子一转,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此刻夜静情长,姜煐心中难得无所压迫,伸出手指,从他的发间慢慢爬上去,抚过他的下巴,落在他的唇边。
揉了揉。
姜煐蓦地弹开手。
都怪裴颐之长得……
她想,或许不是这个理由。至少这一次不是。
在他安寝时,她可以心无旁骛,不受愧念折磨。他不会因为谁落到最后的悲惨结局,而是裴颐之应有的样子。是她最心安的时候。
此时,姜煐才知晓有了惦念的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是害怕的。
“皎皎。”
裴颐之闭着眼睛唤她。
姜煐迟迟未应,慢慢嗯了一声。
他用气声在她耳边说:“我方才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站在你的棺木旁?”
裴颐之笑了笑,摇摇头。
“我梦见皎皎上朝的时候,如何都不看我。我每每举圭说话,你的眼睛都没有看着我。可是我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淡淡陈述,不含一丝欣喜或委屈,可姜煐很快就能回想起当时的场面。
垂帘听政时她忽视裴颐之的场面。是故意的。
当时他面无表情,她还以为他并不在乎,暗夸裴颐之沉得住气。
“可是你偶尔会送我手信,吃食,衣裳,玉冠,蹀躞带……每次收到我都会很高兴。”
姜煐听他如数家珍,不由诧异。之前若说是梦见的巧合,倒也罢了。
可裴颐之说的这些东西她的的确确全都送过。尽管裴颐之一次都没用过。
她送人礼物是挑选过的,毕竟不能让钓来的人跑了。
她试探开口:“可你从来没用过。”
他怔了怔,睁开眼,垂头看着她。
姜煐从那双深海般的眼瞳中看见一阵了如轻烟的痕迹,似乎连裴颐之自己都不明白这些如假似真的梦境究竟是否是事实。
他启唇,再度闭上眼:“我没用过。我怕用了就没有了。”他搂紧她,蹭动她的额发:“那应该不是真的吧。”
姜煐垂眸:“不是……真的。”
真的,全是真的。
裴颐之竟会知晓这一切,也许,青玄天师说的一直都没有错。是她固执不肯相信。可事到如今,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怎能不相信裴颐之呢?
她停在他衣上的手慢慢收起,攥住他的袖,说:“睡吧。”
姜煐觉得自己的良心大抵没有坏。
她竟还会听他的梦。
应该不算太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