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旭倚立在窗帘之后,朝远处范五老街的方向望了半个多小时,等到警戒线附近的警力被撤了一大半,终于回头看她:“收拾一下,跟我出去!”
不知是因为古寺之外淋到了雨,还是因为跳车引起身上各处的肿痛作怪,又或者根本就是这一路至此被各种的惊吓...温心瑜此刻的身体状况着实不妙:冷热交替且不说,胃也开始绞痛起来。
“我不!”她维持着蜷坐在地的姿态,只是重新裹实了身上的被子,将四个被角全部紧紧攥在怀里,压着自己的小包,谈判还没有结束,她不能先倒下。
他也该饿了吧,他要出去,那最好!至少身份证还在自己手里,等他离开,她还是可以想办法逃走,这附近总该有大使馆吧。
此时已过正午,外面骄阳似火。
黑色沥青地表的湿气全被烤干,晒成了干巴巴的灰色。除了路边深水坑里的残留垃圾,再没什么可看得出这里曾下过一夜的雨。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呼啦啦地吹着凉气,瞧她一直裹着被子坐在风口下,黎子旭忍不住问:“你是嫌冷,还是嫌热?”
温心瑜顶着一张大红脸,装着硬气:“都嫌!”忽然转了转脑子,赶紧换了细弱的柔声:“那个...我不舒服,没力气出去。”
黎子旭轻轻拉下半边窗帘,谨慎地遮住了阳台半边视线,慢慢从窗帘后的黑暗处踱到她身边,俯下身来,刚朝她头顶缓缓伸出手...却见她即刻闭眼,埋头缩成一团。
他拉窗帘的动作,还是吓到了早已是惊弓之鸟一般的温心瑜。
触碰不到她的额头,他只好将左手抵到她赤红的耳后,沿着耳骨轻轻向外,探到了她的头发里。
“你出了这么多汗?”
温心瑜裹着被子,笨重地朝墙侧转了转...试图滑出他的手心。
“昨晚又没让你淋多少雨,我已经尽力用外套盖住了你的头和上半身...是腿上伤口的问题吗?”他豁得从被子里拽出她的脚,二话不说撩开了宽松的裤腿,将她的一双小腿掰到他半跪在地板的大腿上,左转右转地检查起来,“还好吧,及时涂了药,而且这些都是小伤口而已啊!”
温心瑜腿上穿着的灰色裤子,是夏天的薄料子,而且又长又宽,裤腿是被卷了好几层才穿起的,所以被他随手一撩,就空荡荡地撩过了膝盖。
她本可以向被子里收腿的,可是被他突然抬着两腿,导致她整个人都被朝后掀仰,她仅剩的那点力气,就只能优先用来抓住怀里的被子了。
他的手指宽长而有力,紧梆梆地握住她的小腿肚时,会连同他手腕和小臂上的青筋一起牵动,体感这力道比绳索还要结实。温心瑜终于意识到,在男女双方绝对的力量悬殊之下,她的一切反抗都将毫无胜算。
小腿上很快便被勒出一掌宽的红印,怪她肤白,稍一泛红便十分显眼。黎子旭发现时,紧张地喉结滚动了一下:“对不起啊,我是怕你踢我。”
这次道歉,她倒能听得出他的一点诚心。
“我没心情陪你演戏,起来!”既然确定没事,他当然以为她是因为被子捂热的,刚才说不舒服的话,只怕也是为了骗他,“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他变了脸,凶巴巴瞪着她。
“去,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
温心瑜已经知趣,磨磨蹭蹭站起。
“你穿这么多,想把自己捂死?”他看着她的牛仔外衣,后半夜下雨,温度尚合适,现在大正午的,烈日当空,大街上哪有人穿成这样...
温心瑜按着牛仔外衣内腰间的小包,虚弱地摇着头:“我不热。”
料她对自己始终存着戒心,他也不再多说。
跟在他身后时,温心瑜才发现,他来时并没有带那件黑色手提包。
“你...哪来的房卡?”走在幽暗狭促的楼梯间,她忍不住在他身后小声探问。
他回头时,轻佻又心虚地挑了挑眉眼:“你确定要问?我说我是你温小姐的客人咯,两个小时...也差不多吧。”
温心瑜混身难受,已经没力气争辩,默默尾随在侧,只是低头轻叹了一声。
“喂,你怎么不呛声了?刚才还那么勇。”
温心瑜什么都没说,只是经过前台时快速超过了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黎子旭玩味地笑了笑,大大方方戴上了鸭舌帽与墨镜。他当然是同她开玩笑,只不过是九叔提前给了他一张万能磁卡罢了。这种东西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并不难,但与她说多了,只怕她日后对住酒店都要有阴影。
看他变戏法似的戴着帽子与墨镜走出酒店大门,温心瑜愣了愣。
“干嘛,花痴哦。”他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自然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当作了人型拐杖似的。
“拿开你的臭手,否则别怪我咬你。”烈日曝晒得口干舌燥,她说起话来软绵绵的,毫无震慑力。
“呵,怎么,当街调情?还是,你有那方面的恶趣味?你大概还不知道,这条街附近的民风有多自由吧...”他手心用力,更将她揽到胸侧,俨然要与她扮一对情侣,“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好好配合我。”
墨镜下该是一双多么轻狂、阴狠的眼睛,真可惜了他这样一副好皮囊!
路中央的黄色警戒线已被缩小了范围,原先三步一岗的绿制服警卫已陆续撤走,只剩下黄制服们还在监督执勤。大概是因为节假日旅游高峰的前夕,所以闹市区即便出了大案,也不宜封锁太久吧。
走了一刻钟左右,温心瑜有些扛不住了,牛仔外衣内的T恤似乎已经被汗水湿透。
“我们去哪里,还有多久?”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