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以你原先戍边的战绩和此次勤王途中平定两王谋反之功,完全可以再进一步,直接封王。”
许知微看着景明帝,眼中格外坚定:
“我年纪还小,又有幸生来便是诸侯,不被世俗加诸于女子身上的种种枷锁所困,建功立业不必急于一时。”
“可裴明德她虽有大才却被困在后宅蹉跎多年,此次渤海王鬼迷心窍选择造反,她这才有了挣脱枷锁的机会。”
“若错过此次机会,她便只能被埋没了。”
“陛下不觉得十来岁便能写出所料所谋与往后十余年局势几乎无差的大才就此被埋没,格外可惜吗?”
屋外一声惊雷乍响,电光将屋内烛火光芒全部覆盖,许知微与景明帝对视,两人都在对方眼中清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有五分相似的面容:
血脉相连、理念相同,算上许知微的前世,她们连年岁都相差无几。
倾盆大雨落下,景明帝闷闷地笑了:
“好,好,好,难得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份见解。”
窗外暴雨下得更大了,几乎听不清除雨声外的任何声音。
景明帝又摆出一副新的沙盘,命许知微与她对战。
而她摆出的战局,正是她们弑父杀兄三人组宫变当日的局势;
被交到许知微手中的,正是当年奇袭宫门一路杀进帝王寝宫的娘子军。
当今尚且在位,且是依靠两位姊妹相助夺来的皇位,自然无人胆敢复盘她篡位的全过程。
许知微前世虽得帝王亲教多年,亦不曾见过那份战局。
若非景明帝今日亲手摆出此局,只怕这听起来便十足惊心动魄的一战只能深埋于历史之中,唯留后人猜想。
许知微本以为当时景明帝已占先机且有重兵在手,以有心算无心应当能够轻易取胜。
但随着战局推演越发深入,许知微额角渗出细汗,几乎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战局上。
她原本觉得景明帝能够弑父杀兄上位,真正动手时必定有极大把握取胜,不至于太过凶险。
她却万万没想到,即便站在后来者的角度推演当年那藏在时光深处的战局也是举步维艰,如同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直至夜半三更,这场战局方才落定。
许知微长出一口气,拭去额上冷汗目送景明帝远去,时至今日,她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先前许知微总认为自己为官作宰数十载,早便架空新君位极人臣,如今重走一世必能远超常人,甚至......将那昏聩无道之君取而代之。
知道方才亲身推演过十几年前的那场宫变,许知微方才惊觉:
那昏聩无道、丧权辱国的新君并非她的对手,她真正要面对的是一位力挽狂澜、以雷霆手段救倒悬日月的君王。
想要得到对方的认可、磨砺出超越对方的实力,谈何容易?
......
翌日,景明帝于朝会上对于此次诸侯勤王之事论功行赏。
孟婋和裴令仪均因勤王有功封侯,唯有许知微并无爵位封赏而是留任京城,入宫任侍中。
半月后,滞留在京的诸侯们蠢蠢欲动、又开始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了。
景明帝索性连年都没让他们在京城过,直接下令将他们遣回封地,许知微奉命领兵相送。
三万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娘子军杵在背后,望上黑压压一片的人马全然寂静无声、整齐有序,士卒们在列阵良久,却连一丝小动作都没有。
如此精锐堵在背后无声“相送”,早在景明帝那场“行猎”中被吓破了胆子的诸侯们心头最后一丝侥幸都被打得粉碎,几乎是头也不回地飞奔出了京城。
他们自然清楚自己的兵有几斤几两,更明白许凌云当年那“战神”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为了扶持景明帝坐稳皇位、力挽狂澜,许凌云可不止对外强势,对内更是以暴制暴,杀了个人头滚滚。
如今那些诸侯大多是亲眼见证了那煞星物理肃清朝野的全过程,现在眼睁睁看着她的子嗣、一位年轻的煞星冉冉升起,不识相点赶紧麻溜地有多远跑多远,难道还要做她脚下白骨么?
诸侯们识相地滚了,许知微如今要送别的便只有她的发小、同袍了。
正如她所料:
景明帝雷厉风行地料理完此次谋反大案后,裴令仪亦应召入仕,唯有孟婋坚持要回去戍边。
也不知裴令仪和姜姒、姜娣究竟做了什么,姜婉居然与她们达成和解,甚至看向裴令仪的眼中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恭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