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夫戴着斗笠,半张脸几乎都掩在阴影下,他一只手握着马鞭,抽出一截木梯摆在马车旁,方便苏以宁可以踩着木梯入马车。
车夫厚实的身影苏以宁瞧着些眼熟,不免多看了两眼,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最终只能作罢。
足尖轻踩过横在马车处的木梯,苏以宁拧着裙摆上了马车,随后车夫便将木梯收起。
偌大的空间内,她挑了一个最边角的位置缓缓坐下,与景恪之间隔的距离足足能再塞下三个壮汉。
景恪的视线始终若有似无般从她身旁扫过,她面上无波无澜,可格外笔直近乎僵硬的脊背,和因为攥的太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一声轻笑响起。
“我与你哥哥是好友,你不必怕我。”
鬼信。
前世苏禹及笄前,三皇子和苏家的关系还算融洽,后面不知出了什么事,苏禹变得对景恪闭口不谈,加上苏以宁嫁给裴含,整个苏府几乎跟着裴含一起,强行与大皇子绑定在一起。
苏以宁默默撇开脑袋,“柳公子特地在云来客栈楼下等我出来,不是单纯为了送好友妹妹回家吧?”
景恪眼含笑意的看着她,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苏二姑娘可以猜猜看。”
就算她脑子再不灵光也能想到这事和自己在云来客栈藏着的那位大佛有关。
苏以宁挑明道:“我与你们二人皆是萍水相逢,今天因着各种因缘巧合聚在一块,但我相信至少彼此之间没有利益牵扯,何必互相为难呢。”
“苏二姑娘,你莫不是觉得旁人都是傻子?”景恪似笑非笑,周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苏以宁心中暗骂,实话实说倒没人信。
如果她说自己是“恰巧”救下落难的萧淮之,“恰巧”将他带来云来客栈,又“恰巧”碰到景恪,景恪肯定更以为她在糊弄。
前世她根本就没央着萧淮之下楼吃饭,自然也没碰到过景恪,没牵扯出是非。
苏以宁心里欲哭无泪。
她根本就不想在景恪面前多聊萧淮之,几番周旋都避而不谈,景恪像是耐心极佳的猎手,干脆换了个切入口。
“听你兄长说,苏家与裴家有意结亲?”
“别紧张,只是随便问问。”狭长的桃花眼十分漂亮。
这样好的皮相当真是能蛊惑人心。
苏以宁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一瞬间就明白景恪肯定查过她,甚至查过自己和裴含、萧淮之之间的关系。
突然间打听起自己的婚事,苏以宁不敢托大到觉得景恪对自己有意思,脑子里想起的反而是萧淮之先前那句:
【若是蓄意靠近你,定是有目的,你要小心。】
会是什么目的呢?
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前世今生关于景恪的信息。
婚事......与裴家的婚事,与景恪何干?需他特地提起?
猛然间,苏以宁想起目前尚未开始的太子之争。
景恪查过自己,肯定也查过裴含,以他的消息灵通程度一定知道裴含暗中是大皇子的人,前世便是她嫁过去,连带着苏护与苏禹都站队了大皇子,成了大皇子身边不小的助力!
她带着丝丝郁闷道:“柳家哥哥,看在您与我兄长是至交的份上,我倒是没什么好对你隐瞒的,只是这事还望你替我保密。”
景恪露出一抹微笑,他坐直道:“洗耳恭听。”
“裴府的人最近确实常来走动,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可若有的选,我着实不愿与裴家公子有所牵连。”
“哦?”景恪抬眼看向苏以宁,“为何我听说你们情谊匪浅。”
苏以宁咬牙,哪里都是“听说”,肯定是景恪查到自己前几年对裴含毫不掩饰的喜爱。
“曾几何时确实瞎过眼,现在也确实不想和他有瓜葛。”苏以宁诚恳道。
景恪在试探,同样的她也在试探。
希望她的猜想是对的。
景恪微笑道:“要推一门亲事可远比要成一门亲事来的容易。”
“本应是容易的,左不过我家中长辈十分看好这门亲事,我一介女流......”
马车行驶的很平稳,车内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按照苏以宁的设想,当今四皇子为嫡,大皇子为长,其中嫡子身体病弱又实在碌碌无为,眼看撑不过几年了,最有希望的便是大皇子。景恪但凡是个有野心的都会明里暗里给这门亲事加阻。
苏以宁包含希翼的看着景恪,掐着嗓子温柔道:“若是柳家哥哥得空,可否帮我在父兄面前说一说情?”
她半推半就透露出对这门亲事的不愿意,总归是没错的。
苏以宁抬头,正好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苏二姑娘诚信求我,我自然是......”
他拉长了音调,话在唇齿间绕了绕,欣赏够苏以宁眸光流转,撒娇似的求人模样,才缓缓接道:“自然是义不容辞。”
“多谢柳家哥哥。”
“你放才说的是身为柳家三郎的帮法,我再给苏二姑娘个机会,你好好想一下其他身份的帮法。”
一句话炸的苏以宁头皮发麻,心中惊诧。
另一个身份?
那不就是三皇子吗!
景恪突然将话头挑明......
他竟然一直知晓她在装傻吗?
她僵硬道:“柳先生,此话何意?”
苏以宁本想硬着头皮装死,可景恪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景恪看向她,“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这种人知道审时度势。”
说到这,景恪的目光带了几分锐利,仿佛要将苏以宁看穿。
苏以宁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明白柳先生在说什么。”
苏以宁闷着头,冰凉的白玉扇骨将她吭着的脑袋挑起,四目相对时,苏以宁尽可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