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秋儿将医师送出房门,萧淮之才缓慢而又艰难的从床上坐起。
他听力过人,隔着门板也能听见秋儿与医师在外面谈话,不过是些对病人的叮嘱,外加秋儿塞了医师足足三倍的银两。
除此之外,外面再无旁人了。
她没有来......那个如同谪仙般的女子,她没来。
他倚靠在檀木四角架子床上,阖上双眼,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感受着还“活着”的感觉。
如果没有她,自己就算不死也残了吧。
没见到熟悉的身影萧淮之心中竟有种隐隐的失落,随后他自嘲般摇摇头,不再去想。
仅一道门外,秋儿才将那医师送走,犹豫半响才推开门进来。
她与萧淮之并不认识,现下两个人处在房间里一句话不讲,实在是有些尴尬古怪。
秋儿看到床上的少年薄唇紧抿,眉头微皱,又联想起苏以宁方才与店家的对话。
原来这男子是被满春院的人打了,才逃到那破庙的么?
秋儿没想过自家小姐为何要救一个清倌,她反倒觉得既然小姐认定了这个清倌,还不惜花大价钱医好他,那么自己一定要替小姐看好他!至少脸上不能留疤,身体不能留有明显的残缺,而且要懂得对小姐知冷知热。
这样才能不辜负小姐的信任——
想到这,秋儿对着床上的人兀自开口道:“我们小姐喜欢漂亮珠宝,其中波斯那边的红玛瑙为首,我们小姐喜欢甜口的食物,暑月总爱吃冰酪,并且我们小姐喜欢吃杏仁,但不爱剥壳杏仁壳......”
她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许多苏以宁的喜好,并对自己将这些记得牢牢地深感自豪,“总之,既然以后大家都在小姐身边伺候,自然是要记得小姐的喜恶的。”
望着萧淮之疑惑不解甚至有些古怪的目光,秋儿只觉得这个人呆呆的,但又想到机灵的人就不会被打成这样了,他也可能是被满春院打傻的,又耐着性子与他交代了一遍。
末了,她摆出大丫鬟教训后生的气势询问道:“小姐的习惯与喜好都记住了没?”
萧淮之倚靠在床边,身姿板正,清雅矜贵的“嗯”了一声,又语气平缓道:“记住了。”
他能从秋儿的话语中听出这个女子似乎误会了自己的身世,但她口中的苏以宁与他那日记忆中果敢胆大,眸中闪着光的模样的大不相同,他不想打断。
秋儿口中的女子更为鲜活,像是会撒娇会闹的邻家小姑娘。
吃食他尚且不太精通,珠宝他倒是见得多,也识得货。
萧淮之想,波斯的玛瑙固然珍贵,却不如北地的红珊瑚玛瑙稀有,若是做成珠串或制成头面,她戴着定然好看。
他脑海中不禁勾勒出苏以宁收到红珊瑚玛瑙后眉眼弯弯的模样。
待身体好些便把身上的玉佩先当掉,去换一些小玩意儿,就当是先偿还一部分的救命之恩吧。
萧淮之如是想着,自己也不自觉弯了嘴角。
但他没想到的是,一连五日苏以宁都没再来过,就好像匆匆一别后,她彻底忘了还有自己这个人,就连那位丫鬟他也没再见过。
只有楼下的店家每日会来送饭,医师隔一日会来隔纱看诊,苏以宁消失的干干净净。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褚玉院内风景如故,自从苏护要关苏以宁禁闭起,苏以宁已经待在自己院中整整五日,五日中不是在看书,便是在插花挂画,好不悠哉。
“小姐,您怎么还有心思画画呀,奴婢今日看到表小姐卯时初就在梳妆打扮,现在已经去了裴府,参加什么赏花宴去了,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秋儿急切道:“都说见面三分情,裴公子说不准就着了道呢。”
苏以宁心中道了声稀奇,要知前几日林菀因为府中的事气不过,一直都“病着”,险些下不来床,到了裴府赏花宴的这日竟自个就好了。
但这些都跟她无关。
苏以宁连笔都不曾停下,一边描着纸上图案,一边提醒道:“父亲关了我足足半年的禁闭。”
秋儿很想说每次大人要称关禁闭,有哪次真关了那么久的?最长的不过是去年关了苏以宁半个月,可苏以宁在第三天时便已经天天偷跑出去玩了。
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突然想到一个人,眼神一亮,改口道:“既然不去看裴公子,要不要去看看南街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