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叔,你觉得读书有用吗?”
话落,她看见崔怀清扶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手指不着痕迹地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手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似乎很长,以往都没见过,这会儿的动作使得衣袖变短不少才显露出。
崔怀清说:“要说重要也重要,要说不重要,也就那样。”
“拼命读书考个好大学,对于原生家庭不怎么完美或者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是唯一的出路。”
“出去看看,外面是另一番天地,出去打工和读书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对于有些孩子来说,坐在教室里读书是一种折磨,还不如任其自由发展,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读书的,取舍还是要看自己。”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很迷茫,觉得读书有什么用,后来长大了,没有机会读书,又觉得读书真好。”
“人只有过了那个阶段,回过头来才会明白。”
“顺其自然,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时候,晚上好好睡一觉能想通很多事情。”
听完这番话,陈宥宁的心情很复杂,她深知自己一时片刻无法真的领略,沉默片刻才说:“谢谢你,崔叔叔。”
崔怀清愣了愣,笑起来。
很快,车就到了学校门口。
罗县一中做为本市最好的高中,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宣传,光是靠校门口荣誉墙上的牌匾,还有老师们多少年来打下的口碑,让全县无数的学生挤破脑袋都想要进来,家长也是拼命托关系找人。
据说能在这读书,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好大学的门,努力一下清北有很大希望。
当初陈清雅说崔怀清的关系很硬,转学也就是说句话的小事。
这会站在教务处里看着光头男人对着崔怀清笑脸相迎,还给他泡茶,陈宥宁才意识到陈清雅的话是真的,不是虚头巴脑般吹嘘,也顿时明白刚才在小区里崔怀清说害怕是假的,他是特地陪她过来。
双方彼此握完手后,男人喜笑颜开地说:“你这可是第一次开口托我办事,难得,可真难得。”
崔怀清也笑:“以后要麻烦你的地方,还多着。”
“对了,你这亲戚家孩子是叫陈……”男人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纸条,“陈宥宁,我暂时把她安排在四班,班主任很负责任,一班压力太大,刚转过来我怕她跟不上。”
崔怀清:“你安排就行,就是平时帮我多费点心,回头我好好谢谢你。”
他转过头又和陈宥宁说:“陈宥宁,这是徐东,徐主任。”
陈宥宁全程低着头,突然听见崔怀清喊她,眼皮猛地颤了下,人在紧张的时候好像特别容易眼皮跳。
她弯了弯唇,声音颤着说:“徐主任好。”
徐东的语调很严肃:“我看你在三中的成绩还可以,我们一中学习压力大,你要尽快适应。”
接着又道:“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来办公室找我,我和你叔叔是铁哥们。”
“谢谢徐主任。”陈宥宁说。
从办公室出来后,陈宥宁跟在崔怀清身后,他的步伐很慢,正好给了她时间观察。
崔怀清真的很瘦,肩胛骨凸起,穿着大衣更显得人单薄。
这时,旁边刮过一阵冷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风似乎被崔怀清的身躯挡住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冷。
这是陈宥宁第一次感受到被大人关怀的温暖。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心烦意乱地收回视线。
刚好下课铃响起,教室里冲出来很多学生在过道上跑来跑去,为了不被撞到,陈宥宁走得很慢,主要是她在找高一一班在哪里。
班级在二楼。
路过教室外时她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两眼,只是匆匆一瞥后就又低下了头,拥挤的教室里,一眼望去全都是书籍,试卷。
里面没有崔峋。
他不在教室。
如果他在,她瞬间就能看见。
崔怀清往前走了,有人给他打电话,讨论买画的事,他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陈宥宁索性走得更慢了些,想要试试看能不能遇见他。
想要看见的人没看到,却瞧见有一架折纸飞机从一班的后窗口飞出来,它以优美的弧度经过栏杆最上端飞向天空,随后又迂回落在地上。
很巧的是,就落在她脚边。
教室里吵吵嚷嚷:
“妈的,你居然玩大神的纸飞机,小心他回来削你。”
“崔大神折的肯定是语文试卷吧。我知道,这货语文作文写偏题啦,郁闷一早上。”
“我要是有这么高的分数,铁定裱起来让亲戚朋友排队来观摩学习,鼓掌欢呼。”
“这货就是疯子,缺考一门,总分还这么高。”
“……”
纸飞机的左右两侧翅膀上写着两个大字:崔峋。
字体苍劲有力,工整干净。
陈宥宁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绕了两步,她舍不得踩上去,也舍不得跨过去。
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猛然间萌生出一种失落感。
她好想把纸飞机捡起来,明明纸飞机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抓住,可她连捡起它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行。
她是个胆小鬼。
脑海里有个声音想鼓励这个胆小鬼:只要你稍微勇敢一点就能得到它。
是吗?
陈宥宁摇了摇头,她做不到。
后来的日子里,陈宥宁时常会折纸飞机,从卧室的窗户扔出去,看着它在白净的天空飞翔、转圈,然后掉落。
她会在心里打赌,如果纸飞机飞回来了,那就说明崔峋心里有她。
可是没有一次,它会像那天一样恰好落在她脚边。
胆小鬼不认命,拼命折,拼命往屋外扔,边扔边哭,少女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事后默默捡起那些散落在院子里的青□□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的陈宥宁,只是抬眸,轻轻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