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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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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觞道:“劳烦婆婆周身不适还来跑一趟,只是婆婆神通,想必知道救我师兄的法子。”

缢婆道:“阁下抬举老身了。老身腐朽之躯,莫要阁下沾了晦气才是。阁下此行焦灼,老身便不多话了,只问在此处寻见什么特别没有?”

“别的没有,只有往生炉。”

“往生炉?你能瞧见往生炉!?”

“有何不妥吗?”

“往生炉乃极尽虚幻之所,别说旁人了,就是谷主在此也是万万找不到自己的往生炉的!”缢婆声音颤抖,“你们在何处寻得的?”

问觞指了下:“就在那处,里头传来许多喧闹声。”

一旁的鬼修连忙指向方才她附耳的地方,学着她刚才的模样去摸去听,没想到竟什么也没摸到没听到。

花脸鬼喃喃道:“奇怪,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方才是指的这处吗?”招手道,“玄灵,你耳力好,过来听听。”

被唤玄灵的鬼修附耳听遍那一片墙体都没听出什么声音来,又四处摸了一遍,遂摇头道:“我也听不出什么,也未摸到什么。”

问觞道:“方才确实听见从里面传来诸多喧闹,怎的销声匿迹了?缢婆,这往生炉莫非有什么别的用处?”

缢婆思虑良久,叹了口气:“我说些阻挠的话,恐怕您也是听不进的。”

问觞听出话外之意,立马抓住了她的手:“您真有办法!?”

“确有一招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问觞急切道:“怎么做?”

缢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过木拐背过身去,不忍地闭上眼睛。

问觞绕道她跟前:“此法岂非有什么难处?您与我说来,我尽力去解决便是!此事刻不容缓,还请缢婆能指点一二!”

缢婆道:“阁下,不是老婆子不帮你,是此法太险。我深知阁下深情厚谊,若将此法告知,阁下定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能爱惜自己身体!”

问觞恳切地道:“缢婆,不管这法能不能用,您总得告诉我我才好思量。我与师兄情深义重,他向来对我毫无保留,如今到了我能为他做些什么的时候,我自然是万死不辞!我们试过那么多方法都没有效,现在您是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您不把此法告知于我,我只好在此长跪不起了!”

缢婆赶忙拦住:“你这又是何苦!哎!”

问觞紧紧抓住她的手:“缢婆,您就告诉我吧!”

缢婆揉揉眉心,终究还是道:“能救谷主的,正是这往生炉。”

“往生炉?什么意思?怎么救?可是往生炉不是走向灭亡的通途吗?师兄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可是其中还有别的蹊跷?最重要的是时间已不足矣,师兄根本不可能在一天时间内赶过来!要怎么才能传消息给他,飞鸽传书定时来不及了,得再想想别的法子……不行,怎样都不行,就算消息传到了千里迢迢又要怎么……”

“不是他进往生炉,”缢婆打断,垂下眼睛缓缓道,“……是阁下您进。”

问觞呆滞一瞬:“我?”

听闻此话,远在一旁的小昧嗖地冲过来,将她拦至身后:“老太婆你说什么浑话,她如何能进!?敢情你说的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竟是叫人替死的意思!?”

缢婆被这大嗓门跄了一跄,后知后觉地望去,怔愣半晌,恍然道:“……竟是神火大人。小辈曾承蒙神君关照,幸而留得全尸苟存于世,时之久远竟没认出神君来,真是失礼了。”

小昧冷嗤道:“你若真有感念之意,今日就不该说出这样糊涂的话。刚刚就算是耳边飞过一只苍蝇,当听不见了,此话务必不要再提。”

问觞道:“小昧,你让缢婆把话说完。”

小昧气恼:“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是闲好日子没过够上赶着去死!我告诉你,只要我还站在这里就不可能让你去往生炉!我就不信普天之下还找不出第二个能救他的法子了!”

问觞冲他一笑:“小昧,我死了,师兄一个人在这世上多寂寞啊。”

小昧皱着眉头看着她。

“所以我不会死的。”她道,“师兄找了我太久,想必是非常不好受。我不愿他伤心。你知道,被丢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所以呢?”

“所以我想死,也不愿死。你相信我,我不会轻易弃了这条命,我要和他一起活下去。”她笑着道,“先听听缢婆的话吧,或许还有转圜之机呢?”

小昧下颌紧绷,咬牙狠心转过头去,坐在一旁椅凳上。

问觞道:“缢婆请说吧。”

缢婆心有余悸地看了小昧一眼,继续道:“让阁下进往生炉,也并非是要阁下赴死的意思。自古往生炉只有鬼王殒殁时才会显形,阁下是唯一一个能摸见、听见往生炉所在之人。阁下天定,必定有神明庇佑,或许进去也有转机才是。”

小昧不禁冷笑道:“神明庇佑?我就在此处,却是没接收到这样的祈愿。”

缢婆擦了擦头上的汗,噤若寒蝉。

问觞道:“您说我可以进往生炉,但是往生炉又该怎样才能判定进去的人是师兄而不是我?如何做到瞒天过海?”

“这个,便是老身最难以启齿的一件事了。”

“缢婆但说无妨。”

“如要往生炉将进去的人认成谷主,唯有‘换血’一招而已。”

小昧猛地站起来。

问觞头也不回地摁住他肩膀,道:“如何换?”

缢婆忌惮地看了小昧一眼。

“缢婆,有我在,神君不会为难你,你只如实说来便是。”

缢婆低下头,垂眼低声道:“五脏六腑各有其精,百川入海,无一不流经心肺,周身真气才得以流转,是而心头血才为精血,于昆仑之墟有移山填海之能。我记得阁下那里,正是有着谷主的一味心头血。”

“不错。”

“若以此精粹之血为流,引入自身血脉,让其流经全身,与自己的血液融合、真气交融,便可做到瞒天过海。”缢婆顿了一顿,将头埋得更低,“只是阁下知道,换血之事就如洗涤血管重新注入,滋味不亚于肝肠寸断,阁下……未必受得住。”

小昧急切地抓住问觞手腕,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她拂下,登时喉头一哽,已知不妙。

缢婆没注意那厢动静,垂目继续道:“……鬼族帝王心头血煞气甚烈,非一般鬼修可比拟。阁下生性圣洁,又有神火附体,任由阴煞之气在体内游走周旋,两厢冲撞猖獗纠缠,全身经脉有如爆裂之势,肉身有如在焚,其痛苦惨烈甚于凌迟……”

缢婆别过头,终究是没再能说下去。

典藏阁中,众鬼修亦是阒然无声,目光纷纷落在问觞身上。

却见她神态自若,眉目不惊,只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我只问一句,能不能活。”

缢婆道:“老婆子我知道的,唯有此法可救谷主了!”

“我是问我能不能活。”

缢婆一愣。

“我得活着。”她道,“我和他,都必须好好活着。”

缢婆甩了木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邦邦磕了两个响头:“阁下大义!阁下此行凶险,若能熬过此关、顺利通过往生炉,一切就有回圜的余地!若是阁下没熬住,老身、老身……老身罪不容诛,便随阁下与谷主一同去了!”

只听得一片落地声,洞中洞外的鬼修哐哐跪拜,呼声悲壮:“阁下大义!小的愿随阁下谷主一共去了!”

缢婆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嗓音颤抖:“老身深知阁下去意已决,可老身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此行艰险,还请阁下再多思量片刻!”

盲娃按捺不住,想要阻拦,从剑鞘中飞出,却只能在她面前胡乱舞着。问觞安抚地在剑鞘上摸了两下,只听笛女的哭腔从头顶传来:“阁下已为谷主费心良多,谷主定知阁下情意,一路上诸多苦痛折磨,如此便也够了!那换血的滋味难尝,说是生不如死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阁下实在不必做到如此份上!”

其余鬼修竟也奋然道:“我们感念谷主知遇之恩,只是如今之局已是死局,何必再要阁下舍一条命在里头!小的深知阁下是天底下最为重情重义之人,不愿阁下遭此折磨,若阁下愿意就此收手,不归谷对待阁下一切如旧,定不会心生怨怼!阁下还请多为自己思量,莫要坚持了!”

缢婆哽咽着道:“阁下,换血之事奸险不论,还有一事老身方才没向您禀明。老身自知阁下神性,因此就算是阁下在此行中挺了过来,也还是于心不忍!”

问觞轻声询问:“缢婆所言何事?”

缢婆捂住挂满眼泪的脸,声音嗡嗡地从手掌下传出:“阁下换过血走过往生炉过后,便再也不是风光磊落的名门修士,也再不为光明坦荡的凡人。从此之后将置身腌臜,与老婆子和这一群鬼修一般,彻彻底底堕为鬼道,只能做这见不得天日的恶鬼了!”

此话犹如平地起惊雷,惊得一众鬼修纷纷转头侧目。

苍生暂且斥她牛鬼蛇神,百般肮脏。却不妨有人看得真切,要敬她如神如祇。

人间黄泉混迹二十多载,若是真叫她连凡人都做不了,竟混成卑贱如鬼修,岂不是堪比明月落进泥潭里一般处境。

笛女于心不忍正要阻止,却听问觞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过是凡人做厌了,做个鬼修来玩玩。倒也是趣事一件。”

花脸鬼连礼数也顾不得,近乎连滚带爬地去拽她衣角:“小的敬仰阁下圣洁,恳请阁下不要自轻自贱!”

一旁鬼修也道:“小的素来听闻阁下盛名,阁下德厚流光,至圣至明,怎能与我等卑贱之躯等量齐观!还请阁下收回此话!”

“我早已不是风光磊落的修士,也不是光明坦荡的凡人。你们亦不是身处腌臜的卑贱鬼修。这世上的所有生灵无非都是在其位谋其职,众生又有何异?”

她一步一踉跄从鬼修身边经过,行至能听见喧闹的墙壁彼端。

小昧两步并一步拉住她,嗓音颤抖,不死心地道:“我去呢?我去行不行?我替你去可不可以!?”

“小昧,我是这世上唯一能感应到往生炉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

小昧呆呆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拨开他的手,朝前走去。

“待会儿让他们都上去,离得远些。你也不要靠近。”

疼到一定程度,发狂伤了人也说不定。

那样的痛苦的场景,还是不看为妙。

明明不长的路,却像是走了很久,久到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那人阳光下极冷的面容和微蹙的眉头,还有侧边泛红的耳根。一恍竟还是少年人的模样。

她轻轻抚摸着湿冷的墙壁,脑海里突然想到这里这样湿,古籍却能完好无损,也是奇事一桩。

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真是可笑,竟还有功夫蹦出这种无聊的念头来。

胸口处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润的力量,起先宛如流水潺潺温柔和缓,后又缓缓淹没至喉咙,叫人逐渐喘不上气来。

身份于我而言又何足挂齿。

她咬破指腹,唤出鬼王精血。

与能救他而言,不过是毫发微末罢了。

窒息般的痛觉绵延上来前,她回头看了眼小昧,只见他近乎失魂地站在原地,瞳孔瞪得失神,嘴巴颤抖着张着,第一次露出她从没见过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天就要塌了。

她用和平常说着“去街上给我买份桂花酥”一样的口吻,叮嘱道:

“大聪一个人在林子里估计寂寞得狠了,嘴边的草也啃秃噜皮了,你去给它寻块好地吃点好的,牵着在谷外等我。

“很快,我很快就来。”

最后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问觞顿了一顿,迎着他失焦的目光笑起来。

“小昧,从前只晓得你爱生气,气红了眼的,倒还是第一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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