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这世上最可怖的鬼域谷底深达三千尺,除鬼王盘踞地之外,险谷直通阎罗殿和鬼门关,煞气怨气乃至方圆百里盘桓不下,肆意横冲。
其极深极阴之地盛开一池怨蛊花,专以吸收人的贪念、嗔念、痴念为生,且因其香气与美艳吸引众多误闯而来的人和鬼。久而久之池花怨气增生,生长蔓延得越发猖獗,从一池花逐渐变作占据百里的花海,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怨气越重,鬼修们修炼得便更加得心应手,怨蛊花也因此愈加繁茂,不归谷的鬼修借这澎湃之气一度猖狂异常,四处作乱,直到怨蛊花有一天突然消失在了谷底。
问觞:“你刚刚这么说,我还以为掉进不归谷里了。所以我脚下的这是怨蛊花?”
小昧唏嘘道:“不错。百年前怨蛊花突然消失在不归谷后再也没有了消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是被完颜城这不要脸的偷走了。”
问觞觉得难以理解:“这一大片,怎么偷?”
“怨蛊花怨气积攒久了,逐渐孕育出一个形魂来,名唤花鬼修罗,据说是个极其美艳的女鬼。”小昧回忆了一下,咋舌道,“几百年前我渡劫神火的时候有幸见过,火发赤衣,血瞳红唇,骇人得很,我倒不是很欣赏得来,可能凶鬼就喜欢这样的吧。不过历代鬼王倒个个都是俊俏的美男子,只不过残暴程度可见一斑,具体可以参考……”
问觞提醒道:“跑题了。”
小昧连忙打住:“不好意思,在某些方面我也是个俗火。总而言之怨蛊花的凶煞之气很大一部分寄托在花鬼修罗身上,如若失去了花鬼的守护和滋养,就会很快枯萎凋零。实则说偷怨蛊花,还不如说偷的是花鬼,而且……小心!”
说话间,一根拳头粗壮的吸血藤以迅雷之势从身后袭击而来,往后心窝直捅而去!问觞转身挥剑利落斩断,可这藤蔓丝毫不怯,依旧顽固地直冲过来。与此同时脚下土地吱吱作响,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不多时,成百上千枝粗壮的藤蔓齐齐挣破土壤一哄而上,密密麻麻遍布四周,无一不伸出利爪朝花海上的两个大活人逼迫过来!
问觞暗骂一声,挥剑聚气,一劈破浪,飞身上去抓住江禾的衣领把他从万藤穿心之地拽了出来:“而且什么?”
小昧惊魂未定,从她身体里跳了出来一同对付血藤:“吓我一跳。……而且,而且什么?……喔,我是说,怨蛊花在不归谷时是以吸取怨念为生,虽然听起来怪可怕的,但若是大活人能从中挺出来,会如同如获新生一般的心思透彻。因为尽管凶险异常,却能将人的五大邪念给吞噬干净。但是自从怨蛊花被偷走之后,有关它的传言就变了。”
“如何?”
“怨蛊花不吞食怨气了。”小昧放低了嗓音,“转为吞食善心。如此一来,被怨蛊花吸食过的人要不就变作你脚下的森森白骨,要不就是善心泯灭,被迫放大怨念,变成恨意冲天、无恶不作的凶煞。怨蛊花变成如今这般,我猜是完颜城有意为之。方才城主教唆你杀了江禾,缘由或许就在其中。”
问觞一边与血藤搏斗一边飞速地思索起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真的听他的话杀了江禾,我心中的恶念的缺口就会打开,怨蛊花就会趁虚而入吸食掉我的善念?”
“不止如此。方才我看你并非真的想杀他,但是却因为动怒而遭到了藤蔓的袭击,所以你才会感觉怨气直冲颅顶。或许不一定要杀了江禾,而是你只要产生了一点恨意或是怒意,这处小小缺口就会被迫张开得越来越大。”说到这,小昧略一停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江禾之所以对你有这么大的怨气,是和怨蛊花有关?”
问觞结印的手势一顿。
江禾伤势严重,已经倒在问觞腿边不省人事,苍白的脸上血迹斑斑。
小昧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是我冲动了。不过幸好你当时没有杀他。”
阴风怒号的怨蛊花海之上乌云滚滚,狂风袭人,万骨嚎叫声中狂舞的血藤越来越猖狂,应接不暇地朝此处奔腾而来。问觞咬紧了牙关,蓄力狠狠劈了一刀出去:“若真是如此,我定叫那王八蛋血债血偿!”
如若这一切都是城主的鬼主意、是他将江禾变成如今这般怨气滔天的模样、是他让他们兄妹二人相残至今……
问觞一拳狠狠砸在地面上。
小昧连忙挡住试图纠缠过来的血藤,急急道:“你先别激动,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切勿因此被怨蛊花趁虚而入!这地方怨气太重了,待久了要被限制法力的,快些找个法子逃出去才是!”
问觞握紧惊鸿,缓缓直起了身,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小昧,既然完颜城是靠花鬼修罗来维持怨蛊花生长的,那花鬼修罗此刻应该就在这片花海里,是不是?”
“这……可是怨蛊花连原本的脾性都改了,可见已经脱离花鬼修罗的掌控了,如今她是活是死都不敢保证。再说她原本就是不归谷的鬼修,依完颜城城主那多疑暴戾的个性,说不准怕她生乱将她架空或是封禁了,要不然怎么这么久都不现形呢?”小昧苦恼道,“鬼界的召唤术法我也未曾涉及过,早知道当初就多看些这方面的典籍了!”
正说着,脚下的血藤不知何时已经顺着脚踝攀岩上来了,问觞抽了下腿,不料这次缠绕得格外紧迫,藤蔓上细密的细针已经扎破衣料深入皮肤之中了。再仔细一看,血色已经从包裹着她腿部的藤蔓尖渐渐蔓延到蔓身、蔓根,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藤蔓蠢蠢欲动地缠绕上来!
小昧大骇:“它开始吸你的血了!”
问觞突然间明白小昧所说的限制法力是什么意思了。
之前在有关不归谷的传闻中曾听说,谷口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荒芜一片,无一居民。实际上不仅是因为害怕,而是阴气太重没法住人。就算是法力高强的仙门中人途经谷口,也要被其中的阴煞之气逼得浑身不适,严重者更有术法失灵之说。何况她此刻就身处不归谷曾经极阴之地所生出的怨蛊花之中,能撑到这般地步已实属不易,眼下怨气充溢,又逢血藤发狂,术法越来越不得心应手。
小昧往缠绕着她的血藤拼命吐火,哇哇大叫:“这鬼东西怎么变厉害了,怎么烧不掉啊!”
缠绕到大腿的血藤坚固不化,紧紧贴着她的肌肤饥渴难耐地吸吮着她的血液。问觞道:“没用的,小昧,别再烧了。”
小昧以为她是怕他累着,毕竟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吐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神火来,眼下为了那恼人的血藤已经气喘不止了,闻言坚毅道:“你别担心我,今天我死都要把这鬼东西烧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一具干尸!”
这话讲得真诚异常,与他平时的作风迥然不同,或许是到了生死关头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段时间并肩的情谊,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非凡的义气来。见问觞愣住了,看起来有被他这番伟大的发言感动到,于是更加顽固地与她身上的血藤争斗起来,语气愈发激昂:“女娃子,你别怕!本上古神火法力通天,定不会叫你在此殒命!你再坚持一会儿,待我将这恼人玩意儿烧成灰烬!”
问觞:“不是,真不用……”
“别担心我!我不累!”
问觞头皮发麻,忍无可忍:“快别烧了!我管你累不累,藤蔓没烧断,你倒是快把我裤子烧着了!照这样下去我还没被吸成干尸就被你烤成焦棍了!”
小昧充斥满脑的浩然正气还未来得及散去,身体率先顿时愣在原地,火星子都不冒了。
“你别顾着尴尬了!方才那话就当我没听见!”
小昧不应,问觞百忙之余瞥了眼,见它还在原地呆愣着,半晌后突然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啊————”
若不是形势所迫,此情此景她定是憋不住的。只是如今这处境想笑又不太能笑得出来,边作阵边敷衍地安慰道:“别喊了,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敬你是条有血有肉的汉子,是我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你快用你那如火如炬的好眼神帮我找找挣脱的办法!”
这般直白的夸奖从她嘴里出来倒是第一次,尽管知道大多数原因只是境况危机有求于他,但还是格外受用。小昧轻哼一声,思忖片刻:“虽说怨蛊花早已离植不归谷,但总归是在那里待了不少时日,理应对不归谷的物什有所感召。我记得你们搜寻的圣物中有一样是鬼王的心头血?”
问觞略微一顿,点了下头:“怎么了吗?”
“这东西虽然不至于能起到控制怨蛊花的作用,但威慑力应该还是有的,毕竟是老主人身上最鲜活的血液。”小昧道,“你带在身上没有?拿出来试试。用我的真火为其作障,血气作引,试试能否将这一众逼退。”
问觞将其拢在掌心,按照他说的去做,往血藤缠绕最紧处逼近,果真瞧见血藤显现出退避之像,纷纷将尖刺从她腿上拔了出来。
可惜尽管有心头血在此威慑,可依旧抵御不了太久,毕竟怨蛊花已经离开不归谷太多年,退避也只是来自老祖花本能的畏惧。因此也只是暂避锋芒,却依旧贪婪地攀着她的腿,虚虚浮浮地拢在一处。
问觞眉间微锁,将心头血收回衣襟,掌心暗自聚火,趁其不备啪地一声往血藤上飞速一掷,顷刻间抽身而出,一剑劈向还在火舌里跳舞的血藤上,将其斩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