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丫枝头一只黄鸟婉转地啼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风泽杳接着缓缓道:“我告诉了她,她就走了。”
问觞努力让思维拐了个弯,才明白他是在跟她解释优黛离开的原因。见他不避讳与她讨论自己的私事,便也放开了大胆问:“怎么找到了她就得走啊,两个人有仇吗?”
风泽杳道:“没有。”
“那为何......”问觞连忙刹住了车,听他只说这么一句“没有”,觉得不该再多嘴问了,于是转了个弯儿,“我们这样绕来绕去的不是办法,问问街坊吧。”
顺着好心人的指点,他们在漆黑的夜里辗转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写着“兴旺”二字的灰帘子前停了下来。
出了青衣巷走在大路上,月光不受遮蔽,眼前的景物稍微清晰了些。两人就近找了家客栈住店,把马拴在马厩里,问觞边系着绳边道:“虽然没找到不染先生,但也算把青衣巷摸了个遍,下次再去寻的时候,定会方便许多。”
风泽杳点点头。
两人各自回了房。问觞找小二寻了个纸笔,捋了一遍今日寻过的酒庄酒楼,大致绘了个青衣巷的路线。她方向感不好,年少时就极易迷路,后来特意寻了此类的功法来练,才算有所长进。她头疼地绘制完,便打了桶热水沐浴缓解。
屋子里逐渐升起白色的朦胧水汽,问觞泡在桶里想,虽各个酒家都说拿不出竹叶青,但不一定真的没有。他们自外乡而来,但也知道各大酒庄的规矩。且不说先到者先得,光是名门贵胄私下里较劲通气,就使得这珍贵的竹叶青难以得手。
若是真有人提前打了招呼酒家才不愿意拿出来,那的确有失公允,但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怎是她能料到的,只能再做打算。她沉到水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思考着对策。
正被这热气熏得晕晕乎乎,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问觞一惊,连忙道:“谁?”
门外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竹叶青有消息了。”
问觞心中大喜:真是福星高照天助我也。脑子也不晕乎了,麻利地穿好衣服,刚把门开了一条缝,突然想起忘了套上黑袍,便又把门砰得一声关了回去。
风泽杳措手不及地被撞了。
问觞套好黑袍后打开门,看见风泽杳额头红红的,面容上却一贯得平静,忍不住好奇道:“都这个季节了,还有蚊虫?”
风泽杳淡淡道:“蚊虫没有,冒失鬼倒是有一个。”
他抬脚进了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冒着白气的木桶和问觞来不及收拾的衣物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看似从容地把头别往旁处。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的,耳垂微微泛起了红。
问觞坐在桌边,给他斟了杯茶:“什么消息?”
风泽杳:“合淮刺史李保六十大寿,宴请八方贵客,以竹叶青招待。”
问觞心道果然没错,这竹叶青早就被名门贵胄们预购走了:“什么时候?”
风泽杳道:“三日之后。”
问觞拍腿大喜:“来得巧了!”
风泽杳道:“你有什么打算。”
问觞沉静下来,撑着木桌摩挲着下巴,思索道:“我们没有请帖,得想个法子溜进去再做打算。听闻李刺史清廉正直,爱民如子,合淮城的百姓都称他是父母官,我不想搅扰他过寿的兴致,不如与他商讨商讨,借点酒来使使。”
风泽杳道:“寿宴的酒水菜品皆需提前记账规划,此时怕是难借了。”
问觞一想,的确。名门贵胄最重礼节,何况李刺史耳顺大寿,定是思虑良多,面面俱到,多一坛酒少一坛酒都是有讲究的,且他们与刺史非亲非故,并无交情,哪有平白借酒的道理。
提到这“非亲非故”,问觞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我们得让他心甘情愿地把酒借给我们。”
风泽杳抬眸,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风泽杳道:“妥。”
问觞道:“我还没说,你怎知妥不妥?”
风泽杳淡定地抿了口茶:“你心思好猜。”
问觞只见过敌人处处提防她的“阴谋诡计”,却从未听别人说过她心思好猜,不禁来了兴致:“那你倒是猜猜看,我想的是什么?”
风泽杳道:“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
问觞叹服。她仔细瞅着风泽杳波澜不惊的脸,实在不解他怎么这么了解她的作风:“你竟这么会猜人,可怕可怕,我得小心提防才是。”
风泽杳淡声道:“不是我会猜,只是待久了,了解你罢了。”
问觞失笑:“我们才同行不过两日,你就说你了解我,那再多走两日,你岂不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风泽杳不反驳,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微凉的茶,准备走了。问觞起身将他送至门口,正要道别,就听风泽杳转身对她道:“你这黑袍,穿与不穿都一样,不必如此慌张。”
问觞想到刚刚自己急急匆匆把袍子往身上套的狼狈模样,此刻又听他直接揭穿了说,不禁有些窘迫:“自然是不一样的。”
风泽杳淡淡道:“于外人不一样,于我却是一样。”
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他们从前相识,既如今互相明了身份,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多此一举。可问觞看他转身走回房间,回味着他留下的这句话时,竟意外地觉得,他这话说得他自己像个内人似的。
问觞不禁在心里感叹,这男人看着冷冷清清的,脸皮竟还挺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