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得刻骨,爱得有时会想要把匕首插进他的心脏,与之黄泉共赴。
只是她太累了,或者实在已经厌倦了。
亲手将惠生的心脏掏出来的时候,飞溅的蛇血好像让她重新和被停止的旧岁接轨。眼前一切飘荡如一场做了几十年的梦,她只是迷了路,游荡了一个下午,日暮兄长来找她回家,她在落日的注视下,第一千遍把裙摆提过家里布满划痕的旧黄杨木门槛。
霜淞想要落泪,最终只是走进宫门外的风雪中。
她知道惊山一直在注视自己,但是没有哪怕一回头。
晚灯渐渐升起来。修剪枝叶的小侍女听说皇妃病逝在这一天日暮。
听到霜淞逝去的消息,素戴宫内几人俱是一惊。
说不清是叹惋或者感慨,那些东西都很淡,只是不知为什么久久萦绕在几人心头,盘桓如月光恒久。
结合兰因所言的意外会面,几人知道这一道传讯当然不会如看起来那样平常,只是就在前一刻,他们的心神为使人更受震荡的来讯所触动——
秦云徵几人有了消息。
给他们留言的是游从欢,灵气织就的一只冬鸟,把张匆匆撕就的泛黄纸张递到兰因手里。
她的情况也许不太对,墨迹飘忽,只着急写了几行,言曰:
秘境召令已消。追兵四起,处境不易,秦况危难。事有蹊跷,望速相见。”
袖云台三人将纸张扔进火炉里,相互看了一眼,一时无人出声。
兰因额角突突地跳,涨涨的疼。
她毕竟身属惠生手下,惊山会派出追兵以绝后患在她意料之内,游从欢所言“秘境召令消解”也不似作伪——
兰因几人也察觉到识海深处的秘密指引日渐淡去,今已稀薄近无。
只是……她们见证了这一场动荡史说,却不知如何才是破境之法——
也许是惠生尚未身死,亦或惊山未和母亲重修旧好、尚未完全把动荡的局面完全握在手里……兰因敏锐地觉察到他们——袖云台师姐弟和秦司游三人,在受秘境指引之外或许更有联系,而他们进一步的深入探究正是破局的关键。
兰因想起登龙秘境里的白衣人,又思及状态反常蹊跷的秦云徵……即使是顾念同路而来的道友情谊,这一步也非得踏出去不可。
兰因心里有决断,微微仰起头,看见身旁两人面上神色,即知几人是心有灵犀。
不必再言其他,他们一同向惊山所在的大殿走去。
大殿里竟然意外的昏暗。
从前他的雪积殿虽然安静,可总有朦胧明亮的光照铺满地板,漏到檐下的玉阶上,流进夜里。今次却黑得像无人居住的冷宫幽宅,没有一点活气。
若不是青鸟侍儿如同冷夜石像一般立在门外廊前,兰因几人真没有再往前踏一步的意愿——
惊山就坐在高堂椅上,窗外游来的月色搭在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和面容,折出些泠泠的微白冷光,将他勾得像一座汉白玉石雕。
他的眼睛也是湿亮的,盛了一点月光,听见声响微微抬起头来对三人说:
“霜淞走了。惠生走了。”
惠生……没了?!
兰因刹那想到游从欢提到的诏令消解。可是他们现在几乎已经走遍了大半的情节,惊山要以他们的身份立威,业已达到成效……
为什么他们包括状态糟糕的秦云徵都依旧困在此处不能脱身?
她有心问一问对这件事知道最详细的惊山,偏偏他今天少见的失态。兰因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才察觉惊山一身未换的旧衣上淋漓的湿血——不知是谁的。
联系他和绛时闹翻的传闻,她静默片刻,出声道:
“节哀……皇妃魂回天地,惠生死有余辜。”
“斯人已逝……还得珍惜身旁亲缘。”
惊山好像是无声地笑了一下,也许是他们看错了。他知道兰因是打着弯儿在向他探听绛时的事,否则何以他与霜淞相携去拜访母后,归来却折了妻子、死了幼弟?
“惠生死在她眼前。”
惊山的声音沙哑、疲惫,长长托起,像是一条积年的、被反复折叠的纱巾。
兰因一听这回答,即知绛时的出走与惠生的死亡之间关联密不可分。高台上的人没正面答她,但惠生死在他手里的猜测,已经被几人笃定了八九分。
三人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有些话还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闲谈几句,匆匆拜别。
他们退出雪积殿,一直半低着头的惊山沉默良久,忽而收拾了自己面上神色,五指缓缓蜷缩起,向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