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玉玦似乎想说什么,可陆牧推门而入,最终他也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将话咽了回去,松开手转身将位置让给大夫,逃也似的出了屋门,却并未走远,而是默默垂首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苏听泉没有隐瞒自己的症状,他了解自己的心结,第一次死亡的痛苦让他开始晕血并畏惧死亡,而这一次他为了自保违逆本心杀了数人,穿到旧世的压力加诸己身,才会产生心因性晕血的代偿性反应和假性失血痛觉的幻痛。
他挑了一部分实话说了,陆牧开解他几句要舒缓心情,但介于他的身份明显于理不合,便也作罢,给他开了几副安神汤,又嘱咐人制几瓶苏合香酒给苏听泉随身携带。
陆牧走后,苏听泉按照他所说的,轻轻揉按内关穴缓解,过了许久才听见开门声,脚步声停在床边,不用想也知道是乌玉玦,两人沉默良久,苏听泉极力抛开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口低声道:
“侯爷,我知道回去之后要面对什么,我有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忍!”
乌玉玦出离愤怒,他蹲下身仰视着苏听泉,手指抓住苏听泉袖口揪成一团。苏听泉猝不及防撞入乌玉玦的眼睛,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我有分寸,清楚该如何行事保命。”
“清楚?”
乌玉玦冷笑一声,手指猛地收紧,极力压制自己胸腔翻涌的暴怒情绪:
“你明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那杀手发作时是活活疼死的,你的办法就是等毒发时忍过去?
陆牧已经在研究解药,你何必非要回去送死!?”
“不是送死。”
苏听泉长叹一息,轻轻握住乌玉玦手腕,尝试安抚他道:
“我与牧羊人红隼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会说服他替我遮掩,况且罗生门并无实证,我会尽快查实,活着回来的。”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乌玉玦粗重的呼吸声,苏听泉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乌玉玦都不会让自己回去,索性先退一步,轻声细语商量道:
“不如等他们将裴相遗留取回来后,我们看过内容再行商议?”
苏听泉目光温和平静地看向乌玉玦,等了片刻,乌玉玦忽然一言不发站起身。
“你先在这里养伤,其余事情等伤好之后再说,夜台的东西若是到了我会拿来给你看。”
说罢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对着两侧守卫命令道:
“保护好苏先生,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出府一步。”
听见乌玉玦此番几乎算是把自己囚禁于此的吩咐,苏听泉苦笑一声,心中却无愤懑,伸手将自己凌乱的衣襟整理平整,便也由着困意席卷,躺下睡了过去。
半夜,苏听泉自梦中惊醒,喉咙干痒,慢慢起身想倒杯水润润嗓子,刚撩开纱帐就看见房间昏暗角落处坐着一人影,手中不知道正捏着什么。
听见床里的动静,那黑影立刻停下所有动作,苏听泉定下神,旋即感到好笑又动容:
“侯爷,夜已深,且回去睡吧。”
乌玉玦并不接话,起身走到桌案前端起茶壶问:
“要喝水?可是嗓子不舒服?”
苏听泉摸默默摇头,但乌玉玦径直摸了摸茶壶温度,见水尚温便倒了杯水递到苏听泉手中。
盯着苏听泉喝完后,乌玉玦径自走回角落里坐下,大有坐一整夜的意思,苏听泉无奈,伸手撩起纱帐,轻叹道:
“侯爷,上来睡吧,我不走。”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听泉只觉乌玉玦上床后好像笑了,但光影昏暗,看不真切。
想起乌玉玦的前科,苏听泉躺回床上,默默往里缩了缩,见乌玉玦板板正正躺在右侧,没有其他举动,便也渐渐进入梦乡。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呼吸平稳后,乌玉玦一直紧闭的眼睛睁开,他侧过身默默看了苏听泉良久,直到苏听泉自己挪到热源边这才伸手,将苏听泉揽在怀中。
一夜无话,苏听泉第二天醒来时乌玉玦早已不在,但手脚暖和,全无素日冰冷,他心中疑惑,并未言表。
半月后,探子从夜台带回了一个密封保存的箱子,苏听泉和乌玉玦看过,这箱子并非平常手段可以打开,恐损坏了里面的东西,乌玉玦便叫回陈二来开锁。
打匣子后,里面是一纸残页,纸张泛黄,边缘残缺,像是被人从某本册子上匆忙撕下的。
苏听泉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页纸,将它平铺在桌面上,三人凑近借着烛光查看,纸上墨迹清晰可见:
"光泰二十三年冬,帝疾大渐,召丞相裴寂、镇远大将军苏尚川、中书令梅景入内。
帝气息微弱,执裴相手曰:'朕自知不久于世,国不可一日无君。诸子中,唯三子璟睿仁厚聪慧,可承大统。朕欲传位于他,卿等善辅之。'言毕,镇远大将军泣拜于地,梅中书急召史官记之。"
“轰隆”一声,窗外骤然炸响一声惊雷,暴雨如注,倾盆而下,惊醒屋内几人。
整个王朝的上空也如这雨夜,波云诡谲,风云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