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援手很重要,但要考虑形势与大局。何荥荣这样觉得,并以此劝慰她。
然而规章固然重要,生死却大过天。事关生死的事,从来没有更多余暇来审时度势以求万全。除非未卜先知,或者视而不见。
她两样都做不到,只能选择看似最不明智的那一步来走。
也因此,她无法回绝舅妈的请求。尽管到现在都没想出替行办法,却也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于是连夜赶回常山。
舅妈打电话跟她哭诉,有陌生人找上门来要钱,伤了舅舅,还下狠话说三天后筹不到钱就不是伤个人的事了。
念念,你说三天之内我们上哪凑够70万啊,这不是要了你舅舅的命嘛!!!
我们可怎么办啊!怎么个活路才能筹到钱!!!
她的哭声真又不真,像是在绸缪些什么,夸张而放肆的嚎叫着,直让沈念升太阳穴生疼。
念念呀——,只有你能帮我们了啊,你——,你手里不是还有底子在?
沈念升的底子是她爸爸妈妈的房子。以及她们的命换来的保险金。
舅妈一直以为这笔钱让她牢牢把着没松开过。她以为沈念升家底殷实而深藏不露。
念念,你哥哥结婚成家买房子的钱没凑够,你要不松松手帮衬帮衬。
她一直惦记着那笔钱。
她不记得冉冉理疗一次的费用有多高、不知道过税后的保险金折损多少、不在意那十八岁少女最终背井离乡远赴异国其实是穷途末路断臂求生,她怎么会想得到呢,最后给成翰哥的那6万块钱已是她的全部积蓄了。
沈念升看着夜幕下的荒野,夏日长空,星迹这样璀璨迷离,美的寂寞如许,却不过是穿透过往时间的旧光罢了。
来自长久过去的光,闪烁却微弱。根本不是原本的模样。
但她满怀怜悯与爱意。
舅舅不能有事,宴茗还在月子里,小旭冉更不能有事。
——我决定了,孩子叫张旭冉。旭冉,是冉哦!
沉静坚韧的宴茗,她特地来信告知这样的决定时,一定是要提醒她,回唤她,旭冉,星冉,冉冉消失又出现。
冉冉她,会像星辰般永续列张,在爱中永存。
解构而后重构,人的认识乃至世界运作,都是这样并行不悖的。
分离的时候,也是一种新的聚合。
靶盘在空中碎裂,粉碎发散形成的白色尘雾,有种掸黑板擦的既视感。
沈念升就被击中过,被黑板擦。砸在右肩着落后嘭的白尘肆起,然后是哄堂大笑。
这家伙是轴住了嘛?!一连两个空盘弹射后没有被射击,戚子弘察觉到端着枪的人心思完全没在瞄准上,适时关了投射器。
等严戎有些犹疑的回过头,隔着护目镜满是不耐的朝戚子弘无声质询,男人冷笑着说了什么。
但戴着隔声耳罩的严戎自然是听不见的。
“这命中率,我认为下周的碰头会将难以推进!”
摘下耳罩后,他感受到了一种得体的鄙夷,戚子弘并不轻易讥讽他。除非他心术不正,意念不明,表现出某种退却游移,或是表里不一。
他教会他生存之道,训练他如何在新的世界接人待物并告诫他千万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要眨眼,戚子弘这么教导他的时候用棒球棍挥向他的头颅。
那么你就无敌了。当然没有真的要袭击他。
“我看不清。”
“这不是你的错。”
男人语罢转身拿出手机并拨通,“您好,麻烦预定明晚七点场两个vvip席。”回头果然看到严戎不解的挑着眉,“那就C区,谢谢。”
挂断电话,“谢郁堂这周五晚会去汉秀剧场。”
“你想让我提前接洽,你真的觉得碰头会没戏?!就因为我刚刚那两下没瞄准,打得不利落?你不信我能拿下他!”严戎攥着散弹枪,神情略微慞惶。
像被教练训斥过后,陷入自我怀疑的临赛选手一样,焦躁而气急败坏。
“你现在杂念太多,舍近求远并不理智,原本射击游戏就是助兴的装点手段罢了。他还有其他爱好。”
“那你不早说!”
“严戎,我只挑最能成事的方法来执行。”
“所以要是明天的音乐会还是进展不顺你又作何打算呢?”
“你全力对待大体上不会有差池。”只是你心思完全不在正事上,于是我们一直在退而求其次,折损时机。
严戎抿紧双唇,静静看着戚子弘,在短暂的回悟过后还了魂似的咧开嘴,“你简直就是一枚冰冷的液压机啊!”
摇摇头,他放下手里的枪,提步出射击场。
“张成瀚的父亲因不信自己的儿子欠账,和兰登的人理论,自己失足没站稳摔了跤,伤到了腰。”
“嗯。”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但我对芭蕾一无所知啊~”说的却是与此无关的另一件事。
“下一个还款期是下月初三,届时一定是大场面。”
严戎侧过头来,有些不悦的朝戚子弘吩咐:“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好。”
“她回常山了。”
“我说过了——”严戎回转头来看着面有犹疑的戚子弘,“这种事情,你看着办就好。”坚定的口吻,实在是一道免责声明。
我不会迁怒于你,你大可随心所欲处置她。我是绝对不会收手或者心软。我授权、委托、任命你。
去伤害她的。
他浅笑着,那免责不是给自己而正是给他戚子弘的。
他们总这样互为表里,彼此警醒。像冰与水,冷漠而包容。
有险恶与推脱,角色轮转,却从不转向光明与请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