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侯……”毕竟是闺阁女儿处,顾翁紧跟着上了阁楼,身后舒宅护卫留在楼下,一齐上来的,还有几个老妪和丫头。
顾翁追至阁楼外,房门已然毁坏,屋内不曾响动,乌木横刀守在门旁。
霍去病忽地驻足,鹿皮彩绣片金云纹长靴焊在门槛外,回头吩咐:“备热水。”
跟上来的老妪不敢违令,带了丫头下楼取水去。
梁间茜纱无风自动,霍去病背对光影,肩胛寒气渗出屋内腥甜。
一众人留在外头,顾翁欲言又止,却见乌木说话吞吐:“小姐无碍,只是……”顾翁听得好生着急:“那贼人可是伤到了醴儿?”
“些许惊悸。”乌木补道。
“醴儿,里头如何?”顾翁转而探问门内,颇为忧心。
“伯父不必忧心,醴儿并无大碍。”因只着寝衣,舒醴与箓竹皆立在阁间纱幔后头。
乌木复又合拳道明:“小姐不曾伤到,只是现下屋内皆是血迹,侯爷怕吓到小姐和箓竹姑娘,吩咐莫要掌灯,守在阁外。”听闻此言,众人也是头皮一阵发麻,难怪冠军侯径直上楼来。
已进亥时,月白如水,榻间疏影斑驳,舒醴身形单薄披了件披风,箓竹守在一旁。
“多谢霍少侯相救。”舒醴脸颊额间血渍斑斑,胭脂水色的中衣上也浸染一片,夜色晦暗并不能识出她颈脖的淤青。
霍去病探了探手,终是在门边落下:“无端累你受惊。”清眉微蹙扫过满地碎陶,“明日遣人来重整院落,今夜留下毕城与齐丰二人戍卫院中,你且安心歇息。”
未及回绝,听得楼梯脚步声起,舒醴忙起身隔了茜纱还礼:“恭送少侯。”
霍去病下了阁楼,顾翁追至廊下,正见老妪带着丫头捧来热水。
“屋内好生清洗!”霍去病丢下话头一扬袍角没入夜色,顾翁和乌木一并跟着送出来。
“今夜守在院里,”霍去病吩咐毕城和齐丰留下,“明日叫人过来重整院落。”
“是!”毕城、齐丰领命退下。
“寒舍也是有护卫的,不敢劳烦少侯。”顾翁一听留守冠军侯府得力副将,实在忐忑,话音散在秋风里。毕城、齐丰两尊铁塔已然分立大门两侧,顾翁望着霍去病远去的身影,忽觉手中灯笼千斤之重。
霍去病权当没听见大步流星出了正门,顾翁夹在毕城和齐丰中间,左右看顾了下,无奈抱拳:“多谢少侯庇护!”
三更梆子撞碎虫鸣,阁楼烛芯爆出星火。舒醴双手浸在水汽氤氲的盆中,看着胭脂中衣上凝固的血迹化作缕缕朱丝,恍惚听得楼下霍去病腰间佩玉清越声响,惊起月下夜枭。
“好大的胆子!”温室殿内白玉茶盏碎了一地,武帝掌根重重拍在髹漆龙纹案上,震得青铜蟠螭香炉吐出缕缕龙脑薄烟,“查!彻查!”
“陛下息怒,”中常侍春陀脖颈微不可察地一缩,云履避开满地琼浆碎玉,朝廊柱阴影里使了个眼色,示意宫人过来收拾,“冠军侯当即将逆贼缉拿押入诏狱,廷尉大人连夜亲审,现下怕是正在画押。”新贡的阳羡紫笋在秘色茶盏舒展,春陀余光瞥见殿外跪着个青衣小黄门,手中帛书几乎揉进掌纹,似有要事,他借着侍女奉茶间隙退至殿外。
“见过常侍大人,”那小黄门见过春陀,“宫外现下候着一人,说有要事必得面见陛下。”
“何人?”春陀向来是有分寸的。
“淮南王府,此为信物。”小黄门递上了一方玉佩,螭龙钮上赫然錾着“淮南内府”虫鸟篆纹,九枝灯下泛出青白。
“淮南王府?”春陀听着话头突兀,心下疑虑接过来,指腹擦过玉佩边缘冰凉的沁色,竟是淮南王室印,必不一般,示意小黄门候在门外,立时折身进了殿门。
“陛下,”武帝正为昨夜之事不快,春陀小心请示,“宫外候着淮南王府的人,这是信物。”将那玉佩奉上。
武帝接过去,确系淮南王室之物,幽幽开口:“此人何在?”
“启禀陛下,现下跪候司马门外。”春陀答道。
“宣!”
羽林的斧钺应声交错,春陀望着阶下淮南信使匍匐而过的身影,眉首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