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来三碗素面。”
一道清澈的声音传来,店小二没料到这时候还会有人过来,抬头瞧了瞧眼前的人。
看上去是个半大小子,穿得朴素,个子倒是很高。他身后还有两人,一人两鬓斑白,已是年过半百,脸上有些皱纹;还有一人年纪也瞧上去比眼前人略微大上一些,此时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阳春面吞口水。
三人身上的衣裳都算不得干净,明显是逃难来的。
“三十文。”店小二道。
霖阳愣了愣:“小二哥,这面怎么能卖十文一碗呢……”
店小二没好气道:“叛军都打到冀州城门外头了,这兵荒马乱的,哪还有什么粮食?我们都是看你们这些逃难的可怜才开的店,要不然早关门了。”
霖阳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宴秋拉住。
陈宴秋对霖阳摇摇头,霖阳只得从兜里掏出三十文钱来递给小二:“那快些吧。”
他们在一旁坐下,霖阳觉得那小二态度不好,有些愤愤道:“王妃,他太不讲道理了。”
陈宴秋安慰他:“这兵荒马乱的,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我们先姑且忍着吧。”
霖阳瘪着嘴。
他自己吃差点无所谓,但是他不想陈宴秋跟着一起受罪。
等面端上来的时候,陈宴秋还微微一愣。
那面条被塞得满满当当,远远超出了一份的分量。
陈宴秋看向那店小二,眼神里全是感激。
店小二哼了一声,揣着铜板走了。
三人坐着吃面,注意着周围人的动静。
冀州位于关中平原,土地肥沃、物产丰厚,又处在重要的商道上,素来富庶。
可即使这样,在冀州已被荀淮围困了好几天的情况下,粮食仍旧越吃越少。
虽说还不到弹尽粮绝的地步,城中的人依旧有些焦躁。
此时此刻,面摊里的人便纷纷谈论着。
“你说冀州守卫能撑到什么时候啊……我总觉得今夜就能打过来了……”
“兵临城下,我看这几日我们还是不要出门了,好生在家里呆着吧。”
“哎,你在家里呆着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
陈宴秋竖着耳朵听,很快就听到了荀淮的名字。
“你说荀王爷究竟为什么要谋反啊?要不是亲眼见着,我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将相王侯的事情,哪能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猜到的?好好吃你的面吧,吃了上顿没下顿咯。”
“不过王爷攻城从来不伤平民,我们性命倒是不用担心,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宴秋把有关荀淮的信息记在心里,对霖阳与来福悄悄道:“王爷他们就在冀州城外头,我们要不要出城去寻他?”
霖阳举手道:“王妃,属下能出城。”
“不行,”来福拉住霖阳,“这兵荒马乱的,霖阳你要留在王妃身边保护王妃,可万万再不能像上次那样出岔子。”
霖阳回想了一下神庙里惊心动魄的场景,觉得来福说的有道理。
陈宴秋想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我觉得我们不用出城。”
“我们就在这城内寻个地方,等荀淮他们打进来不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再去寻他。”
反正荀淮把冀州城攻下只是时间问题。
三人一合计,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找个地方住下。
他们寻了好几家客栈,终于在一家显得有些破的客栈里找到了两间空房。
客栈的伙计看见他们很是惊讶:“你们是逃难来的?为何要到冀州城来?这可是最前线……”
陈宴秋表情可怜,对他说出早就编好的理由:“本来是要逃的,可是家里人走散了,我们得在冀州城找。”
这理由倒是充分。伙计瞧了瞧这一老二小,看向他们的眼神不由得多了点同情。
走上楼的时候,陈旧的楼梯像是不堪重负一般,传来“咔吱咔吱”的声响。
霖阳皱了皱眉,转身对小二提醒道:“小二哥,你这客栈该修葺了。楼梯、栏杆都坏了,这样不大安全。”
小二觉得霖阳在对自己指手画脚,语气不太乐意:“你爱住不住,不住拉倒。”
霖阳委屈地闭了嘴。
眼下这种情形,能有地方睡觉就已经很不错了。
陈宴秋一点也不挑,欢天喜地地回到屋里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躺下,盖上略略有些霉味的被褥,盯着结了些蜘蛛网的天花板发呆。
来福与霖阳住在另一间。
为了省油,屋里没有点灯,显得有些黑。在这黑暗里,听觉与触觉反而异常清晰。
陈宴秋听到了很多声音。
客栈隔音不好,不同人的鼾声、说话声、吵闹声涌入陈宴秋的耳畔;
楼下的厨房里似乎还烧着菜,柴火哔啵,热水沸腾;
窗外似乎有一对巡逻的兵士走过去,铁甲碰撞,叮叮当当响;
屋檐上的露水逐渐凝结,流过瓦片,滴在窗沿上。
嘀嗒,嘀嗒,嘀嗒……
陈宴秋听着这嘀嗒的水声,突然想起来他与荀淮成亲的那日,似乎也是一个瓢泼的雨夜。
只是那时候的雨声比现在的动听多了。
困意袭来,陈宴秋迷迷糊糊的,思绪似乎也飘得很远很远。
它飞出小小的窗台,来到空旷的、流动着清辉的街头,又绕过刀剑、绕过烛火、绕过城楼上飘扬的旗帜,飞进了城外的营帐里。
陈宴秋似乎看见了明灭的火光中,荀淮眉头紧皱的模样。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思念在那一刻化作实质,把他的心脏揪紧,胸口满是酸胀感。
陈宴秋看到荀淮对着面前的两位副官快速地说着什么,两位将军领命退出营帐后,荀淮又在营帐的桌前发呆。
其中一位副官陈宴秋见过,是张彦,另一位陈宴秋却不认识。
陈宴秋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