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煜告诉苏词,他们的订婚宴设在7月15号。他会在7月14号来接他。
实际上,苏词一直在等南景煜告诉他,取消联姻。
苏梨和南景煜经过那一遭,即使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关系也不会好。而苏雅琼不可能让苏梨真的被起诉,只会警告一番,然后当无事发生。
苏梨必定对南景煜心怀芥蒂,苏词想不通,苏梨还有什么理由,让他继续嫁给南景煜。
这些天他一直惴惴不安,他在等一个结果:苏雅琼派人上门把他弄死?苏梨亲自上门把他抓回去,弄死或者继续关着?南景煜亲自告诉他,联姻取消?
但是这么久,他的猜想一个也没发生。
在7月13号这天,苏词等来了杨悦。
杨悦站在吱呀作响的木质门廊前,昂贵的龙涎香信息素与贫民窟陈旧的铁锈味格格不入。苏词将刚摘的野姜花插进陶罐,那是胡杨县特有的橙红色花朵,正噼里啪啦掉着花粉。
苏词平淡地说:“父亲。”
"你母亲把订婚请柬改了十七稿才定下来。"杨悦扫过破旧的房屋,最终定格在窗台的手编蛐蛐笼上——苏词十八岁那年因为想逃而被关阁楼,手编了三百六十五个这样的笼子挂在那儿。
苏词坐到沙发上,“她该在上面加上一枚月光石。”
“你的月光石差点要了你母亲的命!”杨悦怒道:“而你,要死要活的,就为了住在这里?”首都最落后的贫民窟。
苏词皱眉:“这里怎么了?”
杨悦不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你当然不知道,”苏词语气变冷,“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管过我!母亲把我关在阁楼的时候、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你没有一次来看过我。”
"父亲知道吗?"少年撩起裤腿,"我试图逃出来的那晚,母亲放的麻醉蜂鸟……"他的腿上有一块深褐色的痕迹,"把民用型号换成了军用的。"
“我当时还以为我的腿要断了,有团火一直在我的身上烧。”
“父亲,还记得吗,那一天还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我倒在地上,拖着受伤的腿往前爬,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杨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当年苏梨执意要给别墅装满机械夜莺时,他也是这样的沉默。
"上周她拔了秌秌的维生芯片。"Alpha从西装内袋掏出破碎的芯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她说,她会试着让他在庭院里待久一点。"
苏词的手指蓦地收紧。
"跟我回去试礼服。"Alpha突然扔来全息投影,苏梨苍白的脸悬浮在野姜花丛里,"她按你的尺寸设计了几款婚服,衬你的翡翠色眼睛。"
苏词越过影像,推开吱呀作响的百叶窗,感受最后的阳光,"这里的落日比防护罩模拟的阳光烫多了。"贫民窟的孩子们正用机甲废料搭跷跷板,"但被晒伤的皮肤…"
晚风卷起翘边的抑制贴,露出底下光裸的后颈。
"…会自己愈合。"
离开胡杨县的时候,月亮正与他出逃那晚重合。他当时用干扰器将系统搞瘫痪,裹着一张恒温毯就往外跑,在即将跑到大门的时候,被麻醉蜂鸟射中小腿,他一边爬,一边感受着小腿火辣辣的焦灼感。
他才知道,原来军用的麻醉蜂鸟可以不受干扰器的干扰。
在他被仆人抱回屋内之前,他抬头看到三楼温室里的那双琉璃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被锁在狭小的阁楼。每个夜晚,苏梨都会哼着走调的歌谣进来:"我的小月亮,要睡在银河襁褓里……"
杨悦的悬浮车升起时,一只机械鸟飞到苏词的面前。苏词捏起这个最新型号的守护者,它的爪子上系着微型全息仪——苏梨摆弄着那几款给他准备的礼服。
悬浮车穿过苏家庄园时,苏词下意识攥紧了胡杨县带来的野姜花,花茎的汁液渗进指缝。
庄园的自动喷泉正演奏着《月光奏鸣曲》,机械夜莺飞过来,将他的影像传到苏梨的手环上。
"小枵!"苏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苏词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踉跄着跑来。
"妈妈给你设计了几款礼服。"苏梨颤抖的手指抚过他后颈翘边的抑制贴,"你看看喜欢哪个?"她指向全息投影,可苏词只看见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那是注射镇定剂留下的痕迹。
苏词被拉进卧室时,野姜花掉在走廊的地毯上。房间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只是换了一个更安全更高级的医疗舱。
苏梨从衣柜里拖出防弹布料缝制的礼服,纳米纤维像藤蔓一样缠住苏词的脚踝,"这次用了会纳米纤维布料……看,在月光下有玫瑰荧光。"
月光,是室内的人造月光。
苏词突然想起胡杨县的小破屋,漏雨的屋顶下是他的工作台。那里的月光不需要防护罩过滤,野姜花在夜风里自由生长,孩子们的笑声会穿透墙壁。
"妈妈。"他轻轻挣开礼服的缠绕,"我更喜欢胡杨县的月光。"
苏梨愣在原地。她突然转身打开保险柜,里面堆满了未拆封的抑制剂和防护装置:"那妈妈把这些都带去!还有防护罩,还有……"
苏词按住母亲颤抖的手,野姜花的香气在两人之间流淌。他想起十八岁被锁在阁楼时,苏梨也是这样慌乱地往他怀里塞玩具。
"妈妈。"他轻声说,"我已经不是需要被关在笼子里的小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