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野手机上还显示着拨号页面,正等他报数字,见他沉默,低声问:“你爸呢?”
对于祈临这个“准继弟”,陈末野了解也不多,他只知道祈鸢阿姨很早就离婚,独自带着儿子生活。
祈临十五岁多的年纪,还没成年,母亲去世之后,抚养义务理所当然属于他的父亲。
所以陈末野没想到,身侧的人会在提及“父亲”时突然翻脸。
“关你什么事?”祈临声音骤然变得冷戾,“盐吃多了闲的?非得多管闲事显得自己爱心丰富是吗?”
祈临一直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情绪压抑得很好,平静地接受母亲死亡的现实,平静地消化痛苦,甚至在“亲爸”打电话来的时候,还有理智讽刺两句。
可是陈末野的出现,一瞬间让他装出来的“正常”原形毕露。
斜风把雨刮到祈临的脸上,他胡乱地抚了一把:“我是没长腿还是纸做的?淋点雨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说完,祈临转身走出伞下。
但今天好像一切都和他过不去,刚走两步,他就听到了尖锐的车鸣。
祈临脑子空白了一瞬,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重新带回伞下。
陈末野扣着他的肩膀,温沉的嗓音带着歉意,但并不是向他的:“抱歉,不好意思。”
跟前被逼停的电动车骂骂咧咧:“看着也不小了,大雨天的还在路上窜来窜去!不要命了啊!”
“抱歉。”陈末野再声。
雨水落在眼下,沾湿大片睫毛,陌生的湿意让祈临稍微清醒了些。
身后的人在替他道歉。
电动车离开之后,陈末野松开手,重新和祈临保持距离:“天气预报不看,路也不看?”
祈临低下头,泛白的嘴唇轻抿,低声:“……对不起。”
陈末野看着他的侧脸,男生的脸色很白,浓郁修长的眼睫已经被冷汗打湿成一绺绺,贴在眼下那片青灰色上。
看着有点……可怜。
“我没有过问你家人的意思。”陈末野低头,装作没看到祈临眼角湿红的泪迹,“只是你的手伤还没处理,不能淋雨。”
祈临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烫伤的右手。
见他反应过来,陈末野留下伞:“回去的时候看着点路。”
男生个子高,随手挡在头上避过雨,还没见狼狈就已经走到对面的小巷里。
祈临看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儿,握紧了留有余温的伞柄,在雨帘里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其实他应该追上去还伞,可是他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被高温蒸了一路又被冷雨淋过,整个人都有些发软。
他就不该吐掉那颗糖。
祈临咬住嘴唇,用痛觉让自己维持清醒。
头太晕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躺下,没发现身后不远处缀着另一道人影。
陈末野手里撑了把小巧轻薄的花伞,隔着灰蒙蒙的雨看着祈临过马路。
身侧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垂眸看了一眼。
[周趣:烧伤创口肯定是不能淋雨的,赶紧碘伏消毒,上烫伤膏。]
绿灯在倒计时,他没回信息,快步过了人行道。
祈临家在老城区里的一条巷子里,驳杂的电线纵横交错,落在老楼的铁门上。
陈末野看着祈临走进铁门后,转身离开巷子口。
如果只是闹脾气,他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但……谁让那个脾气大的小孩儿脸色太差了。
毕竟自己占了一分钟“哥哥”的便宜,总该还五分钟“哥哥”的责任。
便宜的花伞实在太别扭,陈末野到公交站的时候就收了回来。
等车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备注,还是周趣。
电话接起,周趣的声音有点凝重:“我想了一下,既然你说是烫伤,又是他自己抠破的,那赶紧去医院清创,感染就麻烦了……不过那小孩怎么手心的伤也扣啊,别是有什么自残倾向吧?”
想起那触目的伤口,陈末野眉心微蹙,但回答却是:“不知道。”
“嗯?你不是因为担心才去找他的吗?怎么受了伤反而不管了。”
“因为,”车停在跟前,陈末野准备上车,“那是只刺猬。”
还是只讨厌别人多管闲事的刺猬。
“啊?”电话那端的人愣了一下。
陈末野上车,把零钱投进车厢的时候,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身影。
正是小刺猬本人。
和刚刚在路口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不一样,祈临此刻脸色苍白焦躁,像是逃命一般从那条老巷子里跑了出来。
连伞也没撑,像被鬼碾了。
手边的电话还在响,隔壁的司机也在催促:“小伙子,交钱了往后走,别挡着后面的人上车。”
“嗯。”
陈末野挂断电话,转身。
“抱歉,我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