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星寥落。
江淮舟勒马停在别院门前,踏雪乌骓喷着白气,前蹄在青石板上刨出几道浅痕。
他身后两列人马肃立——左侧金甲卫的铠甲映着月光,右侧玄衣侍卫的佩刀泛着寒芒,泾渭分明却又浑然一体。
"世子爷。" 万海吟白衣胜雪,从朱漆大门内转出。
她背上的双剑缠着新换的银穗,在夜风中微微晃动:“那位姑娘已在西厢房安置妥当。”
说的正是那老仆的义女。
江淮舟翻身下马,他抬手:“以后你们就守在这儿。”
声音不重,却让所有人脊背一挺,“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说起来,江都王从前也是驰骋沙场的将军,江淮舟有几分血性和野性。
“是!”
二十名武者齐声应喝,惊飞了屋檐上栖息的夜枭。
万山戚沉默地打了个手势,金甲卫立即分散开来,铁靴踏地的声响如同战鼓。
江淮舟踏入院门,靴底碾碎几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一边走一边侧首问道:"她可说了什么?"
万海吟白衣翩然,按剑紧随其后:"世子爷恕罪,她是个哑女,不会说话。"
"但账本确实在她手里。"
推开西厢房的雕花木门,
烛光摇曳间,一个荆钗布衣的女子慌忙转身。
见到江淮舟的瞬间,她立即跪伏在地,"咚"地磕了个响头,随后急切地比划起手势——十指纤纤,在烛光下划出纷乱的影子。
江淮舟眉头微蹙,他看不懂这民间哑语啊。
好在万海吟上前一步,低声解释:"这女子自小被那老仆收养。老仆临死前将她送走——"
她忽然一顿,因那哑女突然抓住她的裙角,比划得更急了,"她...将账本藏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江淮舟突然屈膝蹲下,玄色衣摆铺展在地,与哑女布满茧子的双手仅寸许之距。
他放缓了声音:"你有什么要求?"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哑女眼中泪光闪烁。
她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急划,万海吟凝神细辨:"她求世子爷为那老仆报仇。"
顿了顿,"说老人家好心收养她,是个好人,却如此死不瞑目,为奸人所害。"
好人?
那老仆可知道,他守的那别院里面,都是百姓的血汗钱,民脂民膏,堆积如山。
这世上的好人又该如何定义呢?
江淮舟道:"那老仆临死写了个'玉'字..."
他紧盯哑女神色,"你可知道是何意?"
哑女突然僵住,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良久,她茫然摇头,比划了几个破碎的手势。
"她说不知。"万海吟说,"那夜老仆给了她账本,就把她赶走了..."
"不对。"
江淮舟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他目光锁住跪在地上的哑女。
屋内烛火猛地一晃,在他眉骨投下锋利的阴影。
"你并非普通女子,更不是什么孤女。"
他忽然俯身,指尖挑起哑女的下巴。
女子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露出右耳——那耳垂上赫然三个细小的耳洞,在烛光下泛着陈旧的银光。
"你若当真是个孤女,"江淮舟的拇指摩挲过她的耳垂,声音带着危险的轻柔,
"这般落魄,怎会有闲钱打耳洞?"
话语间,万海吟的剑已悄然出鞘三寸,剑锋映出哑女瞬间惨白的脸色。
哑女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衣襟,在粗布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万海吟眉头微蹙,长剑"铮"地出鞘,剑锋轻抵在哑女颈间:"你但说无妨。"
声音虽冷,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莫在世子面前失仪。"
剑刃寒光映得哑女脸色惨白。她慌忙点头,手指在空中划出颤抖的轨迹。
万海吟凝神细看,面色渐渐凝重:
"她说,她本是周有为的庶女,生母是醉仙楼的清倌人。"
哑女突然撕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烫伤——依稀可辨是个"娼"字。
她手指比划得更急了,眼泪混着血丝从眼角滑落。
万海吟皱眉,声音罕见地带上怒意:"可,周步罔顾人伦,将她强占为妾..."
"几次有孕后都用虎狼药打下,又将她毒哑,驱逐出府,若非那老仆收留,她差点就冻死街头了。"
窗外突然下了大雨,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整个厢房。
江淮舟的轮廓在电光中如刀削般锋利,眼底寒意比剑锋更甚。
"你且说,"他声音低沉如闷雷,"你叫什么名字?"
哑女跪伏在青砖地上,染血的手指颤抖着,先划出那个歪斜的"玉"字,又在旁边艰难地描了个"周"字。
血迹在砖缝间蜿蜒,宛如一条猩红的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