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笑眯眯地捞了两条鲜红的小金鱼,放进塑料袋递过来,钟烨腾出一只手接了。
网约车到的时候,那雪亮的灯光仿佛新生的朝阳,连滴滴滴的车笛声都是一种救赎。
钟烨拉开车门,道:“上去。”
元玉没坐过出租车,似乎也不想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钟烨除了哄他束手无策:“上去,我们回家,好不好?”
元玉吃软不吃硬,歪头看了看他,弯腰进去了。
后座狭小的空间充斥着座椅皮革味和柠檬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元玉上来后,浅淡的海盐气味散入空气。
神志不清的他和平日判若两人,至少钟烨做梦也想不到他会主动往自己身上靠,体温比平时高一点,但还是散发着凉气,像一座将要熔化的冰雕。
他好像很渴望温度,一直往这边压,鼻尖几乎蹭上他的皮肤,呼吸声急促又清晰,如果他此时有尾巴的话,肯定是在暴躁地甩动。钟烨背后就是靠背,退无可退,避也避不开。
“等下等下,金鱼,别压着金鱼!”
为了避免可怜的小金鱼被压成鱼饼,钟烨一手远距离举着塑料袋,另一手环住元玉的肩颈安抚情绪,心里既后悔怎么没找摊主要个盒子,又遗憾自己怎么只有两只手。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望着这对奇怪的年轻人,几次动了动嘴皮,也没说出一个字,只默默拉下手刹挂好档,启动。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
车窗紧闭,没过多久,里侧玻璃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五光十色的路灯成了模糊多彩的色块。
钟烨心里焦躁,把现在的元玉带在身边无疑是带了个不定时炸弹——或许还不如带个炸弹,因为炸弹可以拆。
他催促道:“师傅麻烦开快点。”
元玉枕在他肩上磨蹭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找到了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总算消停了。
他睡相很安静,宛如凝固的雕塑,只有睫毛随着呼吸而细微颤动;钟烨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还好那天晚上元玉没有跟他一起睡,不然可能被他这种睡相不好的人半夜踹下床去。
钟烨想把胳膊抽回来,但怕惊醒他,只好放弃,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祈祷他多睡一会儿,最好到家才醒。
这一路真是不容易。
过了片刻,举塑料袋的那只手有点酸了,他放低袋子,稍微活动一下身子,这时,那只搭在元玉肩头的手不经意擦到什么粗糙的东西。
他漫不经心觑了一眼,瞬间浑身僵住。
元玉后颈,长出了几片龙鳞。
没有完全长成,只是一弯突出的青色轮廓,摸上去更像某种坚硬的皮革。
各种问题像泡泡一样咕噜咕噜冒出来。
为什么突然长这个?
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要是突然变成龙,怎么办?
钟烨脑袋后仰,靠在头枕上,绝望地思考着。
他不能把司机打晕,也不能把元玉打晕,更不能直接瞬移回家。事已至此,只能祈祷安稳到家。
好巧不巧,后面车辆刺耳的喇叭声突然炸响。
司机不满地骂了一句什么,钟烨没有听清,因为旁边的元玉被吵醒了,猛然张开眼睛,冰蓝的瞳孔拉细拉长。
脾气再好的人,被无故从梦中惊醒也要炸毛,更何况是一条脾气不好的龙。
后颈青色龙鳞受了刺激,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如同潮水疯狂蔓延。元玉挺直了身子。
在他做出任何不可挽回的举动前,钟烨一把扣住他肩头按回自己怀里,掌心死死压住不让他挣脱,低声哄道:“睡觉,没事,睡你的就行,听话。”
心里早把后面那辆车骂了十万八千遍。
碰到元玉的时候,摸到满手潮湿的细小冰霜。他知道这是因为情绪波动而导致灵力泄露。
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他的心脏猛烈撞击着胸腔,看向窗户外面,他们车正在一个交通繁忙的马路口,人流量极大,不方便靠边停车,而且就算下去了,情况也未必变好。
他想起鬼域中出现相同暴躁状况的元玉,犹豫一瞬,压低声音道:“要不你再咬我一口。”
元玉好像听懂这句话了,鼻尖嗅了嗅他伸过来的手腕,停滞片刻,把头别开了,同时奇迹般安稳下来。
两人离得太近,咚咚咚的心跳声仿佛逐渐趋于同步,钟烨感觉元玉身上的凉气穿透布料往自己骨子里钻,他小心地摸去元玉的后颈,发现不再冒出新的龙鳞,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实在不确定这是不是暂时的平静,每一秒钟都极其煎熬。
前面的司机嘟囔了一句:“车里怎么这么冷?”
随手拨了拨暖风开关:“这不是开着呢吗。”
眼睛瞥见后视镜内过于亲密的两人,吭哧一阵,选择继续假装没看见。
车终于停在了小区门口。
因为元玉此时听不明白他的话,很难乖乖配合变成小龙蒙混过关,又怕遇见熟人,钟烨特意嘱咐司机别走大门,停在相对偏僻的侧门。
侧门门卫是个中度近视的中老年人,正待在保安亭里擦眼镜,他认出了钟烨,满脸慈祥地打招呼:“小钟,上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哟,这是谁啊?”
钟烨急中生智:“我亲戚,喝醉了酒不能开车,来我家住一晚上。”
门卫戴上眼镜,仔细看了几眼:“哦,亲戚啊,刚没戴眼睛,还以为你小子有女朋友了哈哈。”
钟烨也哈哈过去。
元玉虽然不闹腾了,但好像也不会走路了,全凭钟烨半拉半抱,钟烨在的这栋小区没有电梯,此刻,他心里只想赞美以前的自己竟然如此有先见之明,买了个一楼。
走廊里的单元感应灯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亮起,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门口,钟烨一手架着人,一手费劲地从兜里翻钥匙,元玉将脑袋闷在他颈窝处喘息,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字眼:“我……”
钟烨问:“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