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脸色大变,急匆匆跑进去,钟烨跟进去,见炕上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抱着脑袋蜷成一团,嗷嗷哭叫,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二子,女人心疼地抱住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安慰着;二子被母亲抱住,不但不放松,反而一把推开她,瞪起一双惊恐的眼睛,仿佛面前不是亲生母亲而是一只极为可怕的怪物。
女人泣不成声:“二子,你怎么了呀?娘的心肝都要碎了。”
二子抱住脑袋大叫:“离我远点!啊啊啊啊啊!”
说着就想从床上抓起东西扔别人,看来他这样发过许多次疯了,床上除了被褥空空荡荡,抓不到东西,他就继续死抱脑袋,又叫又闹。
女人哭哭啼啼,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劝慰,什么“二子马上就能好呀”“大姐你别伤心哭坏了身子”,叽叽喳喳的,屋子里混乱一片。
钟烨从二子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残留的鬼气,不算浓郁,但十分杂乱,好像同时接触了几十上百只不同的鬼。
这非常罕见,凡人怎么可能同时接触这么多鬼?钟烨心下疑惑,不由得问:“他去过哪儿?”
女人抹着眼泪回答:“我儿能去哪呀,就晚上顺道看了看麦子地,让我在家里等,结果半天不回来,我担心,出去一看,他倒在院子门口那条路上,不省人事。醒来就这么疯疯癫癫的了,治也治不好。”
撞鬼不奇怪,奇怪的是,鬼气这么杂,他撞到了什么鬼?
有一种可能:鬼与鬼之间也会因争斗而相互吞噬,以此增强自身力量。在吞噬过程中,胜利者难免会沾染上被吞噬者的鬼气,二子正是撞上了这等大鬼。
但这样沾上的鬼气通常会逐渐消散。即便是再厉害的鬼,身上至多残留十几种不同鬼气,而绝不可能到百种鬼气缠身的地步。
钟烨对女人道:“我能问他几个问题吗?”
女人为难道:“我怕他再受刺激……”
既然主人家不愿意,钟烨也不再坚持,告辞离开。看出二子受不了刺激,屋里人也都跟着离开了。
钟烨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来此一趟,问题没有解决,疑窦却更多了。
见天色渐暗,他提出去那块闹鬼多的地方看看,本不想让周大云跟来,但后者信誓旦旦非要帮他做点什么,也就随他了。周大云还带了一个鼓囊囊的小麻袋,说是怕他们饿着。
村庄后是一片长满杂草的坡地,冬天正冷,草木凋敝,满地枯黄,周大云指了指脚下的踩出的土路:“沿着这个往前走个百米,就是俺姐家的地了。”
地里都是上一年留下的庄稼秸秆,三人又围着地转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二子当初被发现晕倒的地方,也平平无奇。
钟烨看了看天色:“再等等。”
周大云殷勤地招呼他们先吃饭,他找了块平坦地方,扫了草灰,在地上挖了个洞,塞了些干枯木柴进去,从小麻袋里掏出几个地瓜土豆,放到上面,再覆上一层薄薄的土,点火。
明火噼啪有声,周围的人脸上都染了一层明亮的橘红。
元玉似乎不太喜欢火焰,往后靠了靠,钟烨低声问:“怎么了?”
“有点热。”
元玉伸手将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龙世居水中,耐寒不耐热。
周大云拿着根长木棍,拨弄着火焰周围的土,神色黯然,絮絮叨叨:“我姐可不容易……姐夫死得早,她也没改嫁,辛辛苦苦拉扯起二子来,眼看着马上长成大小伙子了,遭这种罪呢……”
风一吹,火焰疯狂摇曳,飞出几片粉尘。
钟烨想起一件事,道:“这鱼骨村,为何起这名字?”
周大云回答:“唉,你要是去问村里的年轻孩子,他们还真未必知道,这村子的位置,放在打仗的时候可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多少人死这里呢。据说,现在锄地偶尔还能挖出点刀片骨头什么的。因为死的人太多,叫人骨村,后来觉得不吉利,才改了这名。”
原来如此。
看来此地凶煞之气异常浓厚。如今怪事频发,也算有些渊源。
钟烨正凝神思索,周大云忽然丢开棍子,熄灭了火堆,扒开浮土,喷香的白烟一股脑地冒出来:“道长,你先吃饭吧,大老远来我们这里一趟也不容易。”
他拣出一个最大的地瓜,弄到钟烨面前,烫得呼呼吹手,钟烨道了谢,将其掰开,热烫的香气瞬间扑出,里面金黄软糯,令人生津。
钟烨递了一半给元玉:“给你。”
元玉的指尖刚刚碰到就触电般缩了回来,显然被烫到了,钟烨笑道:“这么娇气?”
周大云立马道:“哎呀,是我没考虑好,这不太烫了……”
元玉蹙眉扫了钟烨一眼,掌心泛起一抹不引人注目的淡蓝色,可能是用来降温的灵力,接过了地瓜。
周大云自己扒了一个土豆,边呵气边给他们念叨家长里短,等吃完,周围也黑下来,今晚月亮晦暗,万物都显得影影绰绰。
周大云小心翼翼地问:“道长,这时候到了吧?”
话音刚落,后面忽然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周大云汗毛直竖,颤抖着回头,只看得见一片黑绿的杂草树木虚影。但那哭声飘渺不绝,竟像一个幼小女孩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破碎的字眼:“呜呜呜……好心人……救救我……好心人,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