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琪起身接过凝香手中托盘,随手搁在案上,“这些小事不用你。”
凝香装作没听懂,端起托盘,到几人围坐的茶案前忙活开了。
萧瑾见凝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起身到外头唤来管家,目光却是在凝香脑袋上停下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瞬。
他对着管家吩咐道:“去煮一碗姜茶,亲自盯着你们家姑娘喝光。”
管家多机灵,知道齐王这是不让姑娘听墙脚了,做了个“请”的姿势,把人半拉半拽着走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银盆子似的圆月爬了上来,却迟迟不见素薰归来。
凝香被逼着喝了老大一盆姜茶,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往四肢百骸涌,更加坐卧不安,偷偷摸摸到后门瞅了一眼,见并无萧瑾的手下看守,于是换了衣裳,把门一掩,到小巷子拐弯处候着素薰。
凝香有预感,萧瑾今夜不会轻易放过她,不敢在外久待,每隔一阵儿就走回白府里,在来来往往的下人面前晃悠几下,如此往来十数次,终于在亥时到来前,自夜幕中望见一个身上驮人的矫健身影。
“素薰!”凝香忙迎了上去。
素薰脸有些白,伏在崔崇简的肩上,凝香凑过去轻轻唤了她几声,素薰脖子直了起来,神情有淡淡的疲惫,勉强笑说自己只是脚酸。
凝香顾不上别的,先把素薰搀回了屋,帮她更衣拆发,把人扶着上了床,又将助眠的熏香一燎,散开了几重罗帐。
她坐在床边陪素薰,待到素薰安安稳稳睡了,方松了一口气,悄悄摸到街角,只见一盏破灯笼挂在墙上,灯光一闪一闪的,底下歪靠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
“你怎么还不走?”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真傻!”崔崇简双臂抱在胸前,喃喃低语了几句,随即朗笑道,“放心,事情派人去办了。塔米,现在你欠我的情可算不清了,上次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
凝香轻“哼”了一声,走近道:“事情还没办完,就急着要报酬了?”
崔崇简长长地“嗯”了一声,“只要你心甘情愿地同我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凝香双手叉腰,“这话我也对好多姑娘说过,怎么就没骗到一个?”
崔崇简忽然伸手将她肩头衣裳一揪,一下子将她扯近了,挑眸睨着她的脸,目光有点邪邪的,“你现在还真像个姑娘了!今天好漂亮!”
凝香一掌拍在他的手背,崔崇简却是锲而不舍的,撑着她后脖颈一按,另一手往她脸颊上搓了几把,看了下掌心,又看了下她的脸,笑嘻嘻地说:“塔米,你真的脸红了!”
凝香觉得一阵热气上涌,提起腿,照着崔崇简的膝盖就是一下,他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呸!
她刚刚喝了姜茶,不红就怪了!她在他胸前搡了一下,“快滚!”
崔崇简突然满脸严肃,站直了,望着凝香身后道:“齐王殿下,久仰大名!”
凝香大骇,脖子都僵住了,好半天不见动静,才把脑袋扭过去一点,发现身后仍旧漆黑一团,哪里有人?
崔崇简又站不直了,捧腹大笑,“你好怕他!”
凝香恼羞成怒,跳起来,照着他的膝弯连踹好几脚,叫道:“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好好的一个中秋佳节,突然冒出了一伙刺客,毁了白家其乐融融的团聚,却也让凝香清醒了几分,老五及其家眷都是因她而死,她本该也是具横卧在廊下的尸首。
凝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院,迈过月亮门,素薰的屋子里还是暗的,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线,“去哪儿了?”
银辉洒满庭院,树影重重,凝香盯着地上那道修长的影子,“陪婉姨说话。”
那道黑影猛然迫近,一下攥住凝香的手腕,拉着她往外头走去。
萧瑾一边疾走,一边在她耳边低语:“记住,你和姓谢的没关系。”
凝香一下子来了劲,冷笑道:“就算有关系,再杀我一次不就好了?赏取我首级者的那百金,殿下要回来了没有?”
月下的池塘宛若一只漆黑的眼,萧瑾脚下一停,手往下一滑,握住了凝香的手,“谁死都不会教你去死。”
下了曲折环绕的长廊,到了后花园,这里靠南一侧有片稀疏的小林子,人从穿廊走过,檐下只挂了零星几盏灯,夜间黑暗,一眼望过去,不容易看到人。
到了暗处,他知道凝香不情不愿的,索性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此间桂香浓烈,月光昭昭,令人心旷神怡,他走了几步,将她往张石椅上轻轻一放,自己蹲在了她腿边。
他把她的脸给掰正了,温柔地问:“当年为何深夜奔至彭城?”
“当然是怕你杀我!不然还是想报仇?我一个妇道人家。”凝香本来心里都是火,掠到萧瑾郑重其事的眼眸,口吻缓了些,“前一脚我二哥身亡,后一脚就有章南来的令信,赐我毒酒,我胆子小得很,都快到彭城了,才觉出二哥的死或许和你有关系。”
“不是我,我没有想过要你去死,从来都没有——你不会傻到去喝吧?”萧瑾发觉凝香半边脸的胭脂都花成一片了,跟只猫似的,拿出手绢替她抹了抹,忍不住调笑道,“多大的人了,还是改不了习惯么——抹了胭脂就不要上手乱摸。”
他察觉到凝香眸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动作一顿,“你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