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讲讲你的几个哥哥!”
“我三哥自小身子弱,别看他现在温文尔雅,小时候可促狭了,动不动阴阳怪气,砸东西发脾气,嬷嬷们都拿他没办法。四哥,品行好,文武兼长,他是被当成储君培养的,功课太多了,一天到晚忙得跟陀螺似的。倒是我二哥,也就是太子,他不大爱读书,性子安静,总喜欢躲在没人的地方画画,我趴在他旁边看,他就给我讲怎样绘山水、画虫鸟,我问什么他都答,从来不嫌我吵闹,所以我最喜欢我二哥。”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白云寺门口,外头香客云集,人多眼杂,静姝忙把嘴一闭,拉着凝香下了车。
“姝儿!”
静姝踩了几级台阶,忽听得有人唤她,转身见台下有一人一身法服,头戴檀木莲花冠,手拿拂尘,三十几岁的年纪,忙迎了上去,“姑姑!”
凝香见来人是临安长公主,忙把脸往静姝背后一藏,忽地见临安长公主手中牵有一小童,一袭粉蓝衣裙,乌溜溜的大眼睛,模样十分伶俐。
她觉得很是熟悉,凑近了一看——这不分明是当日死于毕方之手的曾元朗之女阿玉吗!
*
凝香憋着一肚子气从白云寺回来,便被侍从引到了待客的花厅,老远便听到里头有一道泼辣的女声,“我说官爷,我们是真不认识那位贵客,王爷大人又是何苦千里迢迢把我们一家人抓过来呢。”
陈默在旁边笑着打哈哈。
那道泼辣的女声又言:“我后娘还没入土呢,就把我们一家四口拎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算他是天潢贵胄,这也太过分了吧!”
陈默呵呵地笑,劝解道:“您就把上京当成家里,仍旧开您的客栈,小少爷想去书院,或是要找人教三小姐女红习字,一切都有殿下照看着,您尽管放心。”
凝香迈过门槛,看着坐在厅内的三个手足,乜着陈默说:“这是要做什么?”
陈默百年如一日的谦和有礼,“殿下说,姑娘的手足抵京了,让请了过来,姑娘也好与他们说说话。”
“那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呢?”凝香往椅子上大马金刀一坐,冷笑道,“你们殿下是不是还吩咐了,不管我们说了些什么,你都要一字不漏地转告?”
陈默讪讪地笑着。
阿晨见状把手绢子一甩,嗔道:“官爷,我们是真的不认识这位姑娘!”
凝香也把柳眉一竖,“我根本不认识这三个人!”
陈默看这架势,也是哭笑不得,此时有个穿黄衣的婢女捧着托盘进来了,向凝香见了个礼,“姑娘,新剪的花儿,殿下快回来了。”
上京妇女爱好簪花,夏日百花盛放,正是最宜簪花的时节,贵妇们又怕髻间花朵枯萎,毁了妆容,因而一天之间要换好几次鬓边花。
恰好此时有人唤走陈默,凝香起身捻来一朵红芍,插入阿晨乌油油的发髻间,悄悄说:“既来之则安之。”
送走了姊妹三人,凝香回到晚池斋,对着菱花镜坐着发呆,想起先前婢女那一句“殿下快回来了”,心里就发堵。
她现在也就剩下取悦萧瑾的作用了,他一回来,她就要簪花,他一进屋,她就要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凝香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捻起鬓边那朵玉簪花,一下子从窗户上丢了出去。
“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萧瑾一身白底墨色云雾纹长袍在镜子里一晃,高大的身影已经到了凝香跟前,从阔袖里取出一支绿油油的翡翠簪子,向凝香头顶的小髻插去,“新近得了块好料子,就想着要雕点什么送给你。”
哪知凝香偏头一躲,翡翠簪当即在地上碎成几段,萧瑾见那只断了首的凤凰,面色蓦地一沉。
近日朝中重提废太子一事,老头子焦头烂额的,突然抽了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骂萧瑾是“掖庭贱婢所生,愧对贵妃多年教养”,令他休朝半月,在家思过。
萧瑾本来就心里有火,此刻凝香又给他脸色瞧,当即把凝香两个腮帮子一捏,冷笑道:“不想见家人,是想见小郎君是吧?”
凝香见他如今喝起醋来简直蛮不讲理,脱口道:“你有病!”
却见他云雾图案的袖子在眼前一扫,人已经出了门。
金乌西沉,萧瑾走在廊下,招手唤来陈默,“上次给你的东西呢?可曾探听出一些来源?”
陈默面露难色,从怀里掏出个白手绢,将暗淡的小金镯展了出来,摇头说:“没有。”
萧瑾面色如乌云压顶,转身就要走,陈默将人拦住,指着金镯尾端被凿得模糊的錾印道:“殿下,此物是长生镯,一般是一对,多为长辈赠予刚出世的婴孩,以乞求规避邪祟,婴孩平安长成。凡匠铺打造金器,一般会在上头留有錾印,您看此物錾印是被故意磨去的。”
陈默又把镯子翻了过来,指着破旧的龙凤纹道:“殿下,您看此处凤眼凤羽,龙目与龙鳞,昔日应当有宝饰,极为华贵。您想,能以黄金为镯,以宝石点缀的,绝非平常人家,为何又需故意磨去錾印?这很可能是宫中匠局所造,因某种缘由流入民间的。”
萧瑾眉心一跳,挥退了陈默,把那个小小的镯子放到日光底下不断翻看,越看越觉得熟悉,越看越觉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