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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浓黑如墨的夜色,狂风怒号,风雪急急地旋舞着,若有若无的梅花冷香飘荡着,让这个没有火盆的雪夜更加难捱。
凝香眺望着被夜色潜藏的依稀的群山的影子,这大雪天里在山里走夜路不是个好主意,伸手关了窗户,转身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这该是谁的寝居,屋里有股特别苦的药味,看来主人身体不怎么好,南边的角落里搁着简单的枕席,此间主人大概是真的不怕冷,只有一条薄薄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
身体不好还不知仔细着保养?
书,入目的到处都是书,两侧墙壁皆置了高高的书架,一卷卷理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处梯子供主人往高处翻找。
她是一翻书就犯困的体质,这景象光是看一眼就叫她头疼。
她并不为此间陈设未见金银就以为主人只是苦读的穷书生,书案、矮几是厚重的名贵木材,半旧的坐垫、靠枕上可见精美的绣工,以低调姿态遮掩豪奢。
紫檀的烛架上灯火跃动,一侧书架前摆了打坐的蒲团,一柄拂尘搁在窗下的鹊尾瓶中。侧眸看了眼主人搁在书案上练字的习作,练的是古体,她认不得,但笔触苍劲有力,有些功夫,再看这屋中并无女子所用的妆奁、首饰匣——这是个男人的房间,年纪估摸着还不小。
她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续山羊胡子、一本正经的中年道士形象。
她曾听闻,旧时有名仕不满于时局,一腔抱负无处施展,于是躲进深山读书治学,炼丹修道。
狂风蓦地将门吹开,几缕风雪闯了进来,冻得她瑟瑟发抖,她走过去关门,手刚碰到门,却听见门外一声低低的呜咽。她将头探出去,并不见人影,刚要闔上门,又听到了那声音,低头细看,只见屋檐底下蜷着只黑色的大狗,在风雪中战栗。
山里的夜晚太黑,屋里只能透出淡淡的光亮,她看不太清那狗的样子,心想莫非是主人养来看家的,若在外头冻一夜冻死了,她岂不成了罪人?
她拉开门朝它招招手。
那狗冻僵了,极缓慢地站了起来,四目相对,一人一狗。
见生人闯进了主人的屋子,大黑狗目光有着一丝警惕,没朝她叫唤,却也没有要进屋的打算,就这么拉锯着。
她知道动物都是通人性的,“放心,我只借此地躲雪,天明就走,不乱来。”
那狗不为所动。
她走出门,蹲下身子,摸了摸狗头消除它的戒心,双手一拢打算把它抱进去。
大黑狗看穿了她的心思,朝她哼了声,大尾巴一摇从她怀里钻出了出去,先进了门。
陶瓷香炉上轻烟袅袅,她将手搁在香炉上勉强取暖。
肚子里空空的,平时她对饥饿与寒冷并不敏感,这雪天着实难捱,眼前时不时黑一阵。
望向对面书架前的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狗,两只胖手交握,回忆着方才掌心下柔软的皮毛与舒适的温度。
可它充满警惕的眼神让她不敢造次。
她想她可以去安抚一下它,摸摸它的大脑袋,让它不要这么怕她,然后她就可以搂着它取会儿暖。
忽然想到人们说家犬若未得食物,是会吃主人的尸体的,朝夕相处的主人尚是如此,别提她一个不速之客,这大雪不知何时才停,若没有食物,与其活活饿死叫它来啃她,不如吃一顿狗肉。
大雪天吃热腾腾的锅子可是一桩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