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一杀死一位前辈所得。这位前辈效命于谢氏二十余年,废了一条腿,无法再为公子卖命,辞别之际,公子赏了这枚解药。十一无父无母,月儿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想在月儿面前提那些肮脏的事。
月儿也不多问,曳地的绛裙一扫,给她倒了碗热茶。两个人倚着薰笼,促膝谈起了在燕京的日子。
捧着温热的玛瑙茶盏,屋内温暖如春,十一的神识有了几分清明,发觉今日月儿的话格外的多。她一掌劈碎了那扇鸳鸯戏水的绣屏,一个白衣书生缩在一口枣红色皮箱后头,抖抖擞擞地看向她,宛若狂风中的一片枯叶。
这是月儿的新情郎吗?又不是第一回了——何必避着她?一只瘦骨嶙峋的弱鸡——莫非是北梁的什么王孙公子,能教她早日得偿所愿当上皇妃?
十一觉得好笑,回身想调侃月儿几句,然而茶水不知掺了什么厉害的东西,竟然能对她这副百毒不侵的身子起作用。她浑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月儿刺金的裙摆落在十一眼睫之上,红彤彤的,像是流淌的血液。十一动弹不得,怔怔地说:“我爱你!”
月儿表情漠然,极缓地俯下身,那颗鲜红的泪痣停在了十一的额头上。她的手好冷,掌心一落,阖上了十一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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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爱你。”
怀里的伎子娇羞难耐,敷了厚粉的双颊上竟也绯红一片,眸光流转,垂落在萧瑾臂弯。
“好秀秀,”萧瑾又在她颊边吻了一下,握起一只柔荑,“且告诉我,你背着我,给渊如兄卖了多久的命?”
伎子面色一灰,往萧瑾胸前一推,冲着绘着玉人浣足图的屏风大呼:“毕方,救我!”
哪只她话音刚落,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赫然出现,穿青衣的瘦高男子被人架着脖子,扯线木偶似的,高举着双手,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林霖想起为抓这鹰犬,折损了好几个兄弟,提起脚尖,照着毕方的屁股就是一脚。
毕方一个趔趄,撞翻了火盆,一下子火星四溅,在华贵的地毯上烧穿了几个洞。他打了个滚,好巧不巧,刚好栽在萧瑾的乌皮靴前。
萧瑾英挺的眉头一扬,把怀里的惊弓鸟一松,拎起小几上的琉璃盏往毕方头上砸去,霎时间血落满头。
萧瑾拽过毕方的衣领,慢条斯理地拭干手上的血,笑眯眯地问:“陵阳的事是你干的?”
缺月毒发的滋味,毕方可是再了解不过了,脖子上青筋偾起,道:“要杀就杀,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死不足惜,但我要的是谢氏在大梁的整个谍网!”萧瑾居高临下,乌皮靴踩在毕方的脑袋上,凤眼一眯,露出一点笑容,态度堪称和蔼可亲,“听说谢氏的人都是铜筋铁骨,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没关系,我的耐心好得很!”
林霖见状手一拍,六七个侍卫进了屋,给毕方戴上手铐脚镣,把人押了下去。
萧瑾用湿帕子擦净了指缝里的血迹,抬眸一望林霖,“陈槐昔日斥责东宫沉迷女色,耽于逸乐,现下张相和东宫斗得厉害,把祸水引到东宫头上去,咱们且坐山观虎斗。”
“是。”
林霖的目光落在罗汉床上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
萧瑾把帕子往铜盆里一丢,转身出了门去,摆摆手轻飘飘地道:“不留。”
鸨母听说如意坊出了细作,骇得连脸都没来得及匀,一张老脸蜡黄的,战战兢兢地等候皇子殿下发落,没想却迎来了一张含笑的脸。
萧瑾一袭白底银花圆领袍,眼眸如星,丰神俊朗,“月娘今日终于肯见我了,妈妈还不带我去吗?”
月娘早先与她约法三章,陪客赴席她皆肯,独不愿见这风流浪荡的裕安王殿下。鸨母听说女儿突然开了窍,一时有点儿发蒙,手绢子一扬,喜滋滋地把人引着往月娘的闺房去了。
重重睡幔低掩,像是遮住半边玉容的琵琶,欲说还休。萧瑾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像是药味,又像是玫瑰花香,乍一闻是苦的,隐隐又有些甜味——他好像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徐徐的青烟从镂空的香炉上飘出,纱幔后隐隐约约有个窈窕的身影,侧卧在堆叠的锦被绣帛之间,似在浓睡。
如意坊的头牌可是出了名的水晶心肝玻璃人,众多权贵席上的娇客,萧瑾早就想一亲芳泽了,看看她究竟是哪路神仙派来的仙姑。
他嘴角一扬,就要揭开纱帷,有个丫髻小童从门外钻了进来。
“娘子尚在理妆,殿下稍等。”小童将托盘上的玛瑙盏往萧瑾面前一送,“这是暗香汤,娘子亲自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