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佼从锅里夹起一片原切羊肉,一边裹上咸香浓郁的麻酱,一边说:“大概就是这样。我也搞不清楚他是好是坏了。”
胡千芙正跟锅里的手打肉丸较劲,分出几分神,评价道:“我其实感觉他没有恶意,就是人比较傲。”
“怎么说?”
“送表是示好,但是他放不下身段说这是送给你的。我觉得还挺符合我对他的印象的。你记不记得那天咱们在酒吧玩国王游戏的时候?一看要跟我互动,脸一下子臭得不行,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礼貌点的人总会给个体面的台阶吧?他倒好,一点面子都不给。”胡千芙哼了一声,有些不满,“我还看不上他呢!真是讨厌。”
路佼捞出几个肉丸,放在胡千芙的碗里。
“我讨厌归讨厌,但是能感觉到他没有恶意。最有可能的是,他心里门儿清,但是懒得费心思去照顾那些他不放在眼里的人。换句话说,他有信心即使不那么面面俱到,别人也得敬他三分。”胡千芙扯扯嘴角,有些无奈,“没办法,人家有资本呗。只是一些小小的不足,谁会因此去得罪一个帅哥plus富二代呢。”
路佼听完,下了最后通牒:“真是傲慢。”
不知怎地,热腾腾的羊肉卷忽然没有那么诱人了。路佼放下筷子,向后倚在木椅背上,抱臂望向窗外。
这家半仙阁临着大街主干道,隔着一带车水马龙向远处眺望,能看到摩登的高楼大厦接连拔起,灯火通明,连成一条璀璨的星河,将夜晚的北江映照得有些发白,翻跃起点点银光。
初来乍到的路佼只会觉得这是独属于都市的繁华,可现在,她明白,这意味着还有人在加班。
大厦对侧,北江河畔,有一片静谧的树林,风一路过卷起树叶阵阵涟漪,在柔和夜灯的映照下呈现出幽幽绿波,树林环抱之中坐落着点点星光,一派祥和安逸之景。
这是新竹岛,属于富人们的家。
路佼喃喃道:“也许最难跨越的鸿沟,是羊水。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人生竟能如此不公……”
世道不公,是她在懵懂无知时就懂得的道理。在别人家的小孩还在因为爸爸不肯周末带他们去公园玩而大哭大闹时,她就已经失去了父亲。自此往后,遭了十几年的白眼和困苦,路佼还是无法习惯于世间的不公。
感官非但没有麻木,反而对这一切更加敏感。
胡千芙有些不在意地说道:“管它公的还是母的,我能做的只有打好我手中的牌。至于其他,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路佼仍对着窗外出神。
忽地,一道黑色的挺拔身影闯入视线。
三两好友说说笑笑,向半仙阁走来,周越缀在人群的最后端,心不在焉地走着路,大概是在回复手机信息。
走在前方的侯若风见他迟迟不跟上来,抬手招呼道:“周越,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周越皱眉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爸爸:【不是说好了今晚在Wood&Fire吃饭,怎么还没到?赵阿姨和安宁都到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周越:【您可不是“约”,您是直接通知。】
爸爸:【当初就不该由着你的性子学法律!现在忠孝义悌没学会,倒学会了个咬文嚼字!】
爸爸:【赵阿姨为了看看你和安宁,专门跟着我从魔都飞到北江的。不论想还是不想,你今天必须得来!】
周越收起手机,朝侯若风颔首。
裴一铭抬头看着半仙阁的牌匾,语意试探:“我好像在自媒体上刷到过这家店,热度挺高,位子不好订吧?”
侯若风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跟周越是大学同学,好不容易来一趟北江市,怎么能不好好招待你。”
裴一铭笑意渐隐。他清楚地记得,半仙阁的创始人姓侯。俗话说得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富二代的身边通常站着另一个富二代,他当初费尽心机地巴结周越果然没错。
路佼只看了一眼,便克制地收回目光。
手机微微震动。
她打开手机一瞧,瞬间慌了神。
“要我说,讨厌归讨厌,你还是不要跟周越闹得太僵。且不说你工作的事,能交到一个周越这样的朋友,怎么说也算是一条人脉吧……哎,你怎么了?”胡千芙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路佼连声道:“完了完了完了,陈学长上周约我今晚在Wood&Fire吃饭,我完全忘了!”
胡千芙也惊掉了筷子:“那怎么办?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路佼边收拾东西边回道:“还有半个小时,应该差不多。对不起啊千芙,我……”
胡千芙赶她:“你跟我还说这个,快走快走,不用管我。”
路佼感激地笑笑,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半仙阁的装潢古色古香,脚下是石板小路,沿道是地灯竹丛,蜿蜒曲折的小道尽头是一面由雕花青砖砌成的独立影壁。
路佼快步绕过影壁,迎面撞上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
身前的人闷哼一声。
她捂着有些发疼的额头,正要致歉,抬头一瞧,再次撞入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周越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