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黄雷立煮了两包速冻水饺,三人简单吃了饭就开始接着收拾。
何凤兰虽然看不惯段家的奢靡,但是二十多年的阔太太生活早已将她不知不觉地养刁了。
她带过来的行李不仅有最新款的咖啡机还有各式各样的陶瓷咖啡杯,收拾了快两个小时才将那些杯子摆好。
黄雷立看着摆满一柜子的精致咖啡杯,欲言又止,他隔着玻璃盯着柜子里面细腻精致的陶瓷,眼神反复的勾勒着那些复杂的花纹,试图寻找出一丝瑕疵,失败后又看了眼水池里面三块钱一个的瓷碗,粗劣的花纹大眼一洒就能看得出不少破绽。
中午吃饺子用的那三个碗到现在还摞在水池里面,而那些原本就不脏的水杯却被何凤兰小心翼翼地洗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着何凤兰充满活力的背影,叹了口气,拿起抹布静静地洗着那三个碗。
“老黄,你看我这花瓶摆哪里好看?”何凤兰笑眼盈盈地拿着一只浅蓝色的水晶花瓶走进厨房,是那个时候最流行的渐变款式,因为用料好,工艺好,一只花瓶就要一万七。
黄雷立拿起三个碗将水沥干,而后弯腰放进下面的柜子里,声音有些僵硬地说道:“随便放哪里都可以。”他站起身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了出口:“凤兰,你爱这些小玩意儿我能理解,就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咱都是过平坦日子的普通老百姓,学电视上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何凤兰笑容一僵,但脸上却依旧挂着笑顺着黄雷立地话往下说道:“可不是,我把这忘了。这花瓶啊是书湘最喜欢的,我就给带了过来。”
黄雷立一听是孩子喜欢就理解的点了点头:“那就放到孩子屋里呗,咱们苦了点没事,孩子毕竟还小。一下子从那么好的屋子搬来这里,有东西怀念怀念也好。大人就怎么着都行,但不能苦了孩子啊。”
“可不是这个道理。”何凤兰僵着笑,拿着花瓶去了后院,不愿意再跟这个五大三粗的人多交流一句艺术。
房间内,段书湘正蜷缩在光秃秃的床垫上午睡,巴掌大的脸被汗水浸地通红,左颊的赫然是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何凤兰心里一颤,手都要握不住花瓶,心疼地蹲下身子帮女儿拭去额前的汗水。
“妈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昂。”何凤兰正满眼慈爱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前屋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甚至还夹杂着瓷器摔碎的声音,联想到自己那些精致的咖啡杯何凤兰吓得赶紧跑出房门,只见堂屋内黄雷立正面红耳赤的和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扯打着。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这些都是你何阿姨的东西你摔什么摔?”黄雷立一把扯过儿子黄鸣明手里的瓷杯,因为僵持了太久,他整个手臂都被汗裹挟着,看起来油腻腻的。
何凤兰看着黄雷立的手指竟然伸进了自己的咖啡杯中,有些反感的走上前不动声色的从黄雷立手中接过咖啡杯,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慈祥的看着黄鸣明,好似真的是这个半大小子的亲妈一般说道:“鸣明回来了啊,你妹妹在后面,我这就去叫醒她,晚上咱们一家人去吃个饭……”
黄鸣明胳膊一抬甩开何凤兰的手,半昂着头眼睛带着嘲讽:“你装你妈的慈母啊?你不过是我把捡回来的破鞋。”
“闭嘴!何阿姨是你的长辈,你从哪儿学来的烂话敢跟她说?”黄雷抬手将何凤兰护在身后,挡在儿子和老婆之间,驮着的背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座山。
“现在你知道逞英雄了?我妈死不到一年……”黄鸣明声音越来越大,眼睛却越来越冷,不停地逼近两人,吓得黄雷立和何凤兰连连后退。
“滚,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别欺负你何阿姨。”黄雷立推开黄鸣明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
黄鸣明一愣,脚步顿住满眼的不可置信:“我妈死不到一年,你就这样……”他想起妈妈去世前瘦骨嶙峋的模样嗓子顷刻哽住,看着满眼恐惧的两人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明明是自己家,他怎么反而成了敌人?
想到这里,他脚下虚的快要站不住,身体不自觉后退了两步,直到腿磕到桌子角感受到疼痛他才停住。
外面的阳光透过敞开着的院门打在黄鸣明脸上,映照出他整张面容的同时也显明了阳光里夹杂着的灰尘,随着缓缓而来的风一上一下,好似漫游在空气中的浮游生物。
黄鸣明看着那道丝绸一般射进来的光片,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来了小时候的晚上,黄雷立会拿着手电筒打光,用手指变幻出各种形状逗他们母子二人笑。
那不过是拙劣又无趣的小把戏,他早就不不稀罕了,这个家,他也不稀罕了。
何凤兰警惕的看着黄鸣明,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安抚黄鸣明才能够让自己的那些杯子免于被砸烂的命运,对面的人却忽然笑了起来。
何凤兰看着黄鸣明灿烂的笑只觉得瘆人,燥热的夏日她的后背却被惊出一身冷汗。她正预备着迎接来自这个继子的暴风雨,那个摔了一地杯子的男孩却忽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一步一步走的不快不慢,甚至有了几分悠闲之感,可是那背影却总像是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孤独的寂寞。
黄鸣明离开了黄家,原本属于他的屋子里,段家的女儿满头大汗地睡着午觉,而在段家的别墅内,段磊把自己的小三和私生女接入了由自己原配妻女装扮的房间……
段书湘醒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十分了,屋子静得可怕,只有院外大杨树上的蝉鸣沙沙作响。月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洒在床上,斑驳的光影映出她的孤单身影,蓝黑的天空里装饰着星星点点,空气中带着夏日独有的气息及温凉,就像是这个家表面平静下的暗潮涌动和腐烂……
睡了一下午,她醒时并没有多舒服,反而像是生了重病一样浑身无力。
她愣愣地坐起身,前院没有一丝光亮,也就是说,她妈妈和黄叔叔已经休息了。
段书湘心底泛出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差,这里不是段家没有厨师会等着她睡醒,专门为她定制晚餐了。更何况屋子里灯的开关好远,需要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门口,才能够打开头顶悬挂着的节能灯……
她抹黑打开手机,头条推送的第一条新闻就刺痛了她的眼睛:《段氏集团董事长携新妻女出席慈善晚宴》,配图中,父亲段磊揽着倩丽的陌生女人,旁边是那个私生女,身上是她之前最常穿的蓝色礼服。她猛地按灭屏幕,黑暗重新吞没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