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一张卡牌突然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随即一串血珠溅落空中。戏命师窜到他面前,势若鬼魅,那张缠满绷带的可怖的脸,陡然贴近,惊得岑安挥剑跳开,用力将剑上的亡灵尸体掷出去。
亡灵被那张回转而来的牌面撕碎。锋利的牌面在戏命师手中飞速凝聚成球形,那是戏命师的大招。岑安左闪右躲,戏命师如影随形,游戏的世界里,物理阻力几乎为零,他的动作轻盈又华丽,一套连招躲闪了大半卡牌,就在准备反击时,自己的血条“咔“”地掉了一半。
什么情况?岑安懵了一下,也没见哪里受伤啊……
卧槽,是法术伤害!
不是……戏命师这角色啥时候有法术伤害了啊?他印象中,不一直都是物理伤害吗?
岑安心里凉了半截,这下是真打不过了,出血池时,他一件法伤抵抗装备都没带,带了一堆没用的物防。
不仅如此,戏命师成功触发被动,分裂出了一个镜像,两个人一齐朝他发起攻击。
岑安看看对方的满血血条,再看看自己的,收回攻势,弃出一把剑,做了个假动作,转身遁入大雾弥漫的森林。
风声怒号,他不断地通过击杀怨灵与野兽回血,很快便满身血腥,血条却不见长。难道是1v1决斗模式不允许回血?
但他这个状态,正面同霓音对抗显然是不理智的,虽说都曾是职业选手,对方显然更了解当前版本,比不得。丛林深处,时不时传来野兽的低吼、恶灵的呜咽。岑安突然想到什么,往深处走了几步,将手里的最后一柄剑向外飞出去。
现在,他手里除了一把只对野怪起点作用的打野刀,什么武器也没了。不多时,霓音追上了他,讥诮道:“前辈,说好了1v1,你跑什么?我还想看你给我来一套剑姬的‘诛仙十八剑’呢。”
“花里胡哨的连招,还是少学一点比较好。”岑安道。
“是么?”无数张卡牌环绕着他们,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阵,又一张张秩序井然地擦着岑安的喉高速划过。岑安不敢动,那牌面稍微倾斜一点,就能割破他的颈动脉。
“好看吗,前辈?”
“……”
岑安无言,静静等霓音玩腻的那一刻,也等着飞剑技能的冷却时间,只有冷却时间到了,两把剑才会回他手里。
终于,“铮”地一声,两柄长剑深深插进他面前的土地。
霓音冷眼看着他的剑,卡牌的逼迫下,岑安无法伸手去拿。
“让我一点一点,放空你的血条吧。”
戏命师的形象消失了,霓音将自己的像切换进来,那张诙谐的小丑面具随着他的狞笑,变得极为生动。
岑安的四肢上被霓音插进四张卡牌,痛得气都吸不上来。就在他作势要将最后一张卡插入岑安的咽喉时,一颗硕大的火球朝他砸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怒吼。
霓音跳开,尽管动作迅速,头发还是被烧焦了一片。
一时间,地动山摇。
“它怎么出来了?”霓音皱着眉,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喷火巨龙。
这种大型魔兽只设定在多人组队的竞技中,需要团队配合集火才能消灭,击杀后可产生集体增益效果,1v1竞技决斗的赛场里并不会引入这种怪物,一是不需要,二是就算两人化敌为友合作起来,也难以降伏。
“我承认,打不过你。不过我可以改游戏机制。”岑安道。
“怎么做到的?你黑客技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建出这种怪物模型。”
“从其他游戏模式里拖一个进来不就好了,”岑安露出笑容,“不过,我只拖进了我方小火龙,没管你的,别怪我不讲武德哈,因为……”
话音未落,巨龙照着岑安喷出一簇烈焰。
岑安懵了,血条顿时掉到了5%。
“蠢,”霓音被他气笑了,“什么小火龙,这他妈是深渊焱兽!管你哪方,无差别攻击的那种!你眼瞎吗?还职业选手……”
“卧槽?”岑安吐出一口黑烟,诡剑姬全身被烤得外焦里嫩,手臂裸露的皮肤完全炭化,又焦又硬,轻轻一折就能断的样子。难以想象等血条空了,他退出游戏,身体要承担怎样的痛楚。
岑安抱歉道:“大意了,没认出来……”
“走啊!”
焱兽振翅,掀起一阵狂风。霓音拽起他往丛林深处跑去,一面狂奔,一面喃喃着对付魔兽的策略。岑安瞅准机会,一脚将他绊倒,两个人一起滚进巨岩的缝隙。岑安焦黑的肢体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只剩一条左臂挂着躯干,怪可怖的。
“你疯了吗?我们会被焱兽烤死的!”霓音掏出一把尖刀亘在他颈前,骂骂咧咧,“你个混蛋,如果我们都被魔兽打死,系统会判定两败俱伤,结算时谁也没有资格清零痛楚!我现在杀死你算了。”
“是你会死,我不一定。”岑安乖戾地笑起来,“我只是感受痛楚,而你,会跟那只魔兽永远地留在这一局里。”
“什么……”霓音看着岑安眼睛里映出的小丑面孔,脑中警铃大作。
他没注意到,方才切换戏命师形象的行为失败了!他把自己的本体卷进了这场竞技!
霓音反应过来,再次进行切换,却发现系统瘫痪了,他什么也操作不了。
霓音颤着声:“你做了什么……切换口呢?”
“被我藏起来了。”岑安露出恶劣一笑,“这一局不管是被你杀死,还是被魔兽烤死,我都无所谓。但只有我能让你出去。”
焱龙咆哮,大地在颤抖,再过一段时间,黄昏渐远,焱龙会召唤出滚烫的岩浆浸染大地。
霓音头顶的血条不见了。
无血条,就意味着他只有真真切切的血肉之躯了。
岑安虽然浑身焦糊,破破烂烂,却是诡剑姬的数字模型,是一串数据而已,他的身体仍在游戏之外,现实中依然完好无损,而霓音却会葬身于此。
霓音真的慌了,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岑安笑出珠贝般的牙齿,刷地一下揭了他的面具,愣住了。
滑稽的面具之下,是一张俊朗稠丽的脸,混了点欧洲人的血,鼻梁高挺,眉宇间透着股不羁,又圆又亮的深紫色眼睛,像只不好惹的野猫。
“天杨?”岑安盯着他眼角的泪痣,眸光错乱地闪个不停。
天杨,他尚未从职业电竞中退役时,和他配合最好的队友。
多少年了?即便是在21世纪,他们也有五六年未见了吧……
霓音怔了一下,双眼充血,一霎时淬满怒火。
不服输的倔强表情、额前桀骜不驯的呆毛,一时让岑安梦回联盟,梦回他还在战队的岁月。
戏命师是天杨最得意的角色,霓音那一串丝滑炫酷的连招,也是他最擅长的。明明是帅哥,却喜欢扮丑搞怪……
是你吧,天杨,一定是你。
“原来是你小子装神弄鬼,等老子出去,天杨,老子抽不死你……”
“什么天杨?”霓音嘶吼着打断他,如同处在崩溃边缘:“你冲我笑什么笑,天杨到底是他妈谁啊?为什么你们都把我认成天杨?”
岑安一怔:“还有谁……”
“说啊,黑杰克!”霓音抄起手边的石块,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岑安伸手抵挡,躲开了致命一击,手肘却被砸烂了,血条立刻闪到2%。
岑安也恼了,抓起散落身边的腿骨往他脑袋上敲。
——邦邦邦!
没敲几下,焦骨先碎成了粉末。
岑安愣住:啊这……
霓音捂着脑袋,他的痛感不再延迟,疼得呲牙,又反手去锁岑安的喉。
岑安无力躲避,指了指头顶,“1%了。”
血条空掉,岑安就输了,会被强制出局,感受本局诡剑姬身上所有的痛楚,竞技结束。
竞技……结束?
霓音松了力道。
岑安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悲伤,一丝阴郁。
“你多大了?”岑安突兀地问。
霓音皱了下眉,没有回答。
岑安道:“你看起来,跟贺韶一样大,而天杨与我同岁。但不该啊,就算你是这个年纪穿过来的,也不该不认识我啊……”
“你他妈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他的无厘头激怒到霓音。
岑安不做声了,闭上眼,缓了许久。
“你认输吧,霓音。你原本98%的血条,出去了肯定没感觉,而我1%,不是当场休克就是死亡。”
霓音好笑地看着他,一张卡牌贴近他的咽喉,“你让我一个满血玩家,向丝血玩家认输?这个满血玩家,还是个职业选手?”
“那么抱歉,这场竞技注定不会有赢家。我总算明白了,在这种游戏模式里,一堆细胞和一堆数据原来没有区别。”岑安笑道,“我回到现实世界生生疼死,同时,这局游戏的系统也被我捏死在手。你将以血肉之躯,永远留在这一局。”
“认输吧,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