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灼,破落的城墙砖缝零星垂拉着几束枯草,无言地呜咽着国破家亡之痛。高长恭抱着身中毒箭的杨雪舞穿过杂草丛生的操练场,感受着怀中之人体温渐渐变冷,莫大的哀痛奔涌着将他最后一丝希望泯灭,如若心死。他终于再也跑不动了,剧毒迅速蔓延,他抱着雪舞慢慢地跪了下来,绝望地抚摸着她还在渗血的嘴角,心涌百感。
杨雪舞缓缓地抚上高长恭的侧脸,凄然一笑:“四爷,不,不要哭......不要难过......”她用残存的温热努力地抚慰着他,一如初见时那个乐观善良的她,总是在拼尽全力帮助别人,温暖别人,哪怕牺牲自己:“请记得我手掌心,此刻的......温度。”
高长恭无言地握着她的手,那一瞬间,二人相遇、相知、相许、别离又重逢的过往在脑海中拂过,如果可以,他不会喝下那杯毒酒,如果是这样,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危险重重的逃亡,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愚忠地信任高玮的许诺,如果能够,他会挡下那支毒箭,甚至一剑杀了高玮......他是多么想要与她相守!既然命运可以交换,为何时光不能倒流!
残余的温热终于消逝,冰冷而苍白的纤手重重地垂落,归于泥土。高长恭仰天长啸,凄厉的呼喊划破氤氲在头顶的硝烟迷雾,直抵云霄......
虚空之中,杨雪舞感到自己如同水流中的一片枯叶,任由其冲击、卷起再抛下,恍惚之中,她听到了许多种声音,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好像水流灌进了耳朵,涌进了鼻腔,只觉得阵阵眩晕、手脚无力,极力挣扎想要清醒,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所控制,终于,一道凌冽的金光如利剑般射向她,将她从虚空中牵带出来,顿觉灵台一片清明。
“这里,是哪里?”杨雪舞睁开双眼,低头看了看伤口,发现并没有受伤,她警觉地站了起来,借着月光透过叶隙渗出的微弱光亮,勉强看清楚周围是一片密林,“我没有死?四爷,四爷呢?我不是被高玮杀了吗?”
“你确已经死了,但,也可以说没有死。”一位白发老者拄着一只残破的木杖从黑暗中幽幽而出,旁边跟着一位少女。
杨雪舞走上前,一眼就认出了少女:“贞儿!?你是贞儿?怎么会,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这……现是何年何月?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贞的沉静让杨雪舞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昔日被困在皇宫中苦苦等待小马儿和天女姐姐陪她玩的懵懂小女孩,再也不见了。“天女姐姐,又见面了,贞儿很想你。”
“这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刚经历了死别,杨雪舞的情绪还不能复平,她恨极了这种故弄玄虚的感觉,就好像那天,四爷故弄玄虚骗他喝下了迷酒,送走她而独自一人面对死亡,从此二人天各一方,再见如隔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雪舞上前抓住老者的木杖,猛然间,她的目光被木杖吸引过去,虽然残破,但上面系着的经幡,编织的蓍草以及刻下的密密麻麻的卜辞都让她顿感熟悉:“奶奶的巫杖……这是奶奶的……”杨雪舞抬头看着老者:“你究竟是谁?”
“雪舞,我可怜的孙女……”
“上巫神大人。”宇文贞赶紧上前搀扶着老者。
“你……你是我的爷爷?”雪舞摇了摇头:“奶奶说,爷爷在我记事前就去世了,我是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雪舞暗自自嘲,果然,她果然已经死了,否则又怎么会见到已故之人?可是,贞儿呢?贞儿是怎么死的?
“天女姐姐,你后悔吗?”宇文贞望着雪舞,脸上流露出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稳。